在地球上,有一个比数学公式更复杂、比月岛樱的心思更难懂的东西——官方文件。
尤其是对于一个没有“合法”出生记录、没有“过往”教育经历、更没有“可靠”经济来源的外星黑户而言,要凭空编织出一套足以骗过现代社会管理系统的完整身份,的确要多费心思。
周一放学后,我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利用【瞬间移动】,来到了位于市中心区的区役所(市政厅)附近一条无人的小巷。
今天的目标是:补充完善我的“个人资料”。
前刚苏醒时,我利用【认知改变】和能力附带的知识库,紧急给自己弄了一套最基本的身份证明:一个名字(柚罗司库),一个出生日期(随便选的,看起来像是16岁),以及一个“合理”的、声称在海外长大的背景。这套粗糙的初始设定让我成功入学,但就像版本号0.1的软件,充满了漏洞和需要更新的地方。
比如,我需要一个更稳固的户籍地址(而不是那个用认知模糊技巧暂时糊弄过去的“虚拟”住址),需要办理国民健康保险证,或许还需要考虑一下年金手册(虽然我觉得以我的体质大概用不上养老金)……
站在区役所气派的玻璃门前,我调整了一下呼吸。今天,我要打一场有准备之仗。
区役所内部宽敞明亮,但也充斥着一种特有的、属于官僚机构的低气压。取号机前,穿着各异的人们脸上大多带着或疲惫、或焦虑、或茫然的神情。
【读心术】即使维持在最低功耗的“雨声”模式,依旧能捕捉到一些强烈的思绪碎片:
〈怎么又要补交材料……这都第三趟了……〉
〈希望这次能顺利把孩子的抚养权手续办完……〉
〈啊啊啊好麻烦,我只是想开个住民票而已……〉
我默默取了一张“户籍·住民票相关”的号码纸:A-157。前面还有二十多人。
等待区塑料座椅的触感冰冷而坚硬。我观察着各个窗口的办事员,试图寻找一个看起来最“好说话”的——不是指态度,而是指其精神防线可能比较容易用【认知改变】进行微调的目标。
最终,我锁定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疲惫的年轻男性职员。他的心声断断续续传来:〈……快点结束吧……想回去打新发售的游戏……昨晚攻略到第三章了……那个BOSS太难打了……〉
很好,注意力不集中,有强烈的个人欲望。这是【认知改变】最容易生效的类型。
大约四十分钟后,终于叫到了我的号码。我走向那个锁定的窗口。
“您好,请问办理什么业务?”年轻职员(桌上的名牌写着‘山口’)按部就班地问,声音里带着职业性的平淡。
“你好,我想办理住民票登録,还有国民健康保险的加入。”我将事先准备好的、利用【认知改变】从某个网吧搞到的“在留卡”(当然,卡本身也是认知影响的产物)递了过去。
山口职员接过卡片,在电脑上操作起来。很快,他皱起了眉头。
“柚罗……司库先生是吗?系统里显示您的住民信息……有些异常。”他敲击着键盘,语气带着困惑,“您之前的登録地址……似乎不存在?而且户籍履历部分……是空白的?”
〈奇怪了,这数据像是刚生成的测试账号一样……是系统BUG吗?还是……〉
来了,初始设定的漏洞暴露了。
我立刻集中精神,双眼凝视着山口职员的瞳孔,发动了【认知改变】。不是大幅篡改记忆,那消耗太大且容易留下后遗症。而是进行细微的“合理化”引导。
我将意念传递过去:‘这位同学是归国子女,之前的手续是由不靠谱的行政书士办理的,出了很多纰漏。现在需要重新完善信息。他提供的资料都是真实可信的,只是之前的中介没有处理好。眼前的异常都是之前那个混蛋中介的错。你正在帮助一个被无良中介坑害的可怜学生。’
山口职员的眼神恍惚了零点几秒,随即恢复了清明。他再次看向屏幕,然后猛地一拍大腿!
“啊!我明白了!”他一脸恍然大悟兼义愤填膺,“又是那些不负责任的行政书士搞的鬼吧!把年轻人的重要手续弄得一团糟!真是太过分了!”
〈怪不得数据这么奇怪!肯定是遇到了黑心中介!现在的小孩真是不容易……〉
他内心的疑虑瞬间被“对黑心中介的愤怒”和“帮助可怜学生”的正义感所取代。
“是的,”我顺着他的话,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伪装的)无奈,“给您添麻烦了。”
“没关系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山口职员热情起来,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我们来把信息补全!住址是确定要变更到……”他看向我。
我报上了我实际租住的公寓地址。
“好的!国民健康保险也一并加入对吧?年金呢?学生的话可以申请免除……”
在他的积极协助(以及我持续输出的、微弱的认知合理化影响)下,原本可能陷入僵局甚至需要反复提交补充材料的流程,变得异常顺利。
他甚至还热心地提醒我:“柚罗君,以后这种重要手续一定要找靠谱的机构,或者直接来区役所咨询!不要再被骗了!”
“非常感谢您的提醒。”我诚恳地道谢。内心:抱歉,利用了你的正义感。
就在我以为一切顺利,拿着新鲜出炉的、印有我真实住址的住民票,准备去隔壁窗口办理保险证时,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我身后响起。
“咦?柚罗同学?!”
我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
只见月岛樱正站在不远处“国民健康保险”的取号机旁,手里拿着一张号码纸,脸上写满了“世界真小”的惊奇表情。她身边还站着一位看起来和她有几分相似、气质温婉的中年女性,应该是她的母亲。
〈哇塞!居然在区役所碰到柚罗同学!这是什么神奇的缘分!他来这里干嘛?办理手续?一个人?果然是一个人住吗?!〉
她的心声如同连珠炮般袭来,瞬间盖过了我的雨声白噪音。
“月岛同学。”我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点了点头。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解释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月岛樱已经拉着她母亲走了过来:“妈妈,这位是我们班的柚罗同学。柚罗同学,这是我妈妈。”
“伯母您好。”我礼貌地问候。
“你好,柚罗同学。”月岛夫人微笑着回应,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好奇。
“柚罗同学,你来办什么呀?”月岛樱的大眼睛在我脸上和手中的住民票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探究欲。
“一些户籍手续。”我含糊其辞,同时不动声色地将住民票对折,放进口袋。
“哦~”月岛樱拉长了语调,显然不信,“一个人来办手续,很厉害嘛!我都是妈妈陪着来的。”〈绝对是独居实锤了!而且看样子是来完善信息的?他之前身份果然有问题!〉
她的直觉敏锐得可怕。
“孩子一个人办理这些,确实不容易呢。”月岛夫人也温和地附和道,眼神中带着长辈的关切。
“还好,习惯了。”我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独立,而不是可疑。
“对了!”月岛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们正好要办保险证,柚罗同学你办完了吗?要不要一起?”
〈完美!可以名正言顺地观察他接下来要办什么!〉
“我……正准备去。”我看了看手中的号码,又看了看她们。无法拒绝,否则更显可疑。
于是,诡异的组合形成了。我,月岛樱,以及月岛夫人,一起在国民健康保险的窗口前排队等候。
月岛樱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观察”机会,不停地找话题:
“柚罗同学,你之前是在国外长大吗?所以现在才来补办这些?”
“你日语说得真好呢,完全听不出口音!”
“一个人住会不会很孤单啊?晚上都做些什么?”
在她连番的“拷问”和她母亲温和却同样充满好奇的目光下,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用提前准备好的、含糊其辞的“归国子女”、“家人工作忙”等借口一一应对,同时还要维持【认知改变】对窗口职员的影响,确保办理过程不出岔子。
精神力的消耗堪比连续进行一个小时的超精度【瞬间移动】。
当我终于拿着热乎的国民健康保险证(上面的照片是我用【意念致动】稍微修改过,看起来更“普通”一点的版本),走出区役所大门时,感觉比跟恩杰拉星审判官辩论三天三夜还要累。
月岛樱和她的母亲也随后走了出来。
“柚罗同学,接下来要回家了吗?”月岛樱笑眯眯地问,“要不要一起走一段?车站是同一个方向吧?”
“不了,”我立刻拒绝,我需要立刻找个地方【瞬间移动】回去补充能量,“我还有点别的事。”
“这样啊,那好吧~”月岛樱似乎有些遗憾,但也没强求,挥挥手,“那明天学校见咯,柚罗同学!”
“再见,柚罗同学。”月岛夫人也微笑着道别。
看着她们母女二人走远,我松了口气,立刻拐进旁边的小巷。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今天这场“身份维持大作战”,虽然凭借能力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主要目标,但月岛樱的意外出现,无疑拉高了任务的难度系数,也让我再次确认——她就是我地球平静生活的头号不稳定因素。
而且,经过这次区役所“偶遇”,她对我的“独居”和“身份神秘”的怀疑,恐怕已经深深扎根了。
未来的日子,看来需要准备更多的“合理”解释,来应对这位小恶魔同学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或许……下次该考虑在更偏远、同学出现概率更低的区役所分支机构办理业务了?
不,当务之急,是回家好好“充电”。
【瞬间移动】。
身影从小巷中消失。只留下区役所前依旧川流不息的人群,以及某个窗口后,还在感慨“现在不靠谱的中介真多”的山口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