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队——奥达。
……
冒险者之家。
酒气、汗味、烟草与食物的气息混杂,构成了独属于此地的粗犷活力。
……
奥达·阿波罗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深棕色旅行装,收敛起王室成员特有的气质,悄无声息地融入大厅的人群。
他在靠近角落的一张空桌坐下,点了一杯最普通的麦酒,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冷静地扫视着周围。
根据目前的情报,嫌疑最大的无疑是那个使用诡异时间魔法、伪装成老车夫的家伙。
——而从有限的、公开的小卡尔顿使团信息来看,使团中最后一名尚未明确露面的男性成员,是一位有着银发特征的青年——普方甲。
他的视线扫过吧台后通往二楼的楼梯。
当然,还有一个更深的、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厘清的怀疑对象——杜蕾司。
这个残羽天狗里出了名难缠的炼金术师,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多可利城。
虽然杜蕾司素来行踪飘忽、兴趣古怪,出现在哪里都不算太奇怪,但奥达心中总有一丝隐约的不安,这家伙的能力和立场,有时候比明确的敌人更让人捉摸不透。
……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怀疑,一个带着慵懒笑意的熟悉声音就在他身侧不远处响起了。
“呦,这不是奥达‘成员’吗?今天怎么有兴致来这里喝酒?不去处理你的……嗯,国家大事?”
背对着牌子的奥达眉头一皱。
身后。
啪嗒,啪嗒——
杜蕾司端着酒杯,缓步走了过来,身边依旧跟着两位姿容不俗、衣着略显暴露的女性冒险者。
啪。
止住脚步,他脸上挂着那副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墨绿星瞳在略显昏暗的大厅里微微发亮。
转过身,奥达神色不变,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
“例行巡查而已。杜蕾司先生倒是好兴致。”
“人生苦短嘛。”
杜蕾司耸耸肩,很自然地在奥达对面坐下,两位女伴一左一右挨着他,姿态亲昵。
火红卷发的女法师甚至将手搭在了杜蕾司的肩膀上,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他锁骨处的衣料。
奥达看着这一幕,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在快速评估。
杜蕾司的表现一如既往,但现在这个情况……他决定试探一下。
“说起来,杜蕾司先生消息灵通,不知最近有没有在城里,见过类似这样的人?”放下酒杯,奥达说着,从怀中取出那份刊登着小卡尔顿使团简略信息的报纸。
哗啦——
他手指点在那张仅有侧面轮廓、特征为银发、气质阴柔的男性画像上。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杜蕾司的脸,观察着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簌簌……
杜蕾司凑近看了看报纸,挑了挑眉,随即松开肩膀,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无辜表情,甚至还伸手揽住了旁边那位小麦色皮肤女游侠的腰肢。
女游侠娇嗔地扭动了一下身子,脸颊微红。
“银发的帅哥啊……啧啧,这画得还挺有味道。”
杜蕾司语气轻佻,“不过抱歉啦,奥达桑,我这几天忙得很,光顾着陪这几位美丽的小姐探讨‘人生’和‘魔法’了,还真没留意有没有这样的银发美男子进城。” 他手指在女游侠腰侧暧昧地画着圈,女游侠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发出细碎的嘤咛。
……啧。
奥达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说实话,他对于炼金术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
可杜蕾司表演的毫无异常,要么他真的不知情,要么他的演技已经登峰造极。
而且,这种毫不掩饰的放浪形骸,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有效的伪装和干扰。
“……是吗,那打扰了。”实际表情没什么变化的奥达收起报纸,不再多问,将杯中的麦酒一饮而尽。
啪!
他起身,没有回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慢走不送~”
杜蕾司挥了挥手,注意力似乎已经完全回到了身边的女伴身上。
……
……
呼——
奥达转身离开冒险者之家大厅,面色平静。
冷风中,他心中的疑虑并未消除。
杜蕾司这里暂时看不出什么,他需要寻找其他线索。
没有走远,而是在冒险者之家建筑外围缓缓踱步,锐利的目光扫过墙壁、地面、以及那些容易被忽略的角落。
好歹作为残羽天狗的编外成员,他见识过这个公会里这位炼金术师的各种古怪手段。
……嗯?
某一刻。
他的目光在建筑侧面一处墙根与地面交接的阴影处凝住。
那里似乎有一小块不自然的、微微反光的水渍痕迹,形状有些规整,但是也没掩盖,就那么赤裸裸露在哪里。
“这是……”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蹲下身,用鞋底看似随意地蹭了蹭那片痕迹。
灰尘被抹开,下面的“水渍”并未消失,反而在微弱的光线下显露出更加清晰的、用某种银色物质勾勒出的、极其细小的复杂符号边缘。
奥达的眼眸深处,一点淡淡的金色光芒闪过。
(像杜蕾司经常布置的一些警戒或传导法阵的局部特征……)
“啧。”
心情复杂地站起身,奥达决定暂时离开这片区域。
如果真是杜蕾司布置的,打草惊蛇反而不美。他需要更多的证据,或者从其他方向突破。
踏,踏。
他拐入一旁的小巷,试图绕回主街。
……
多可利城这种老城区的巷弄错综复杂,光线晦暗。奥达的脚步不疾不徐,但感知全开,警惕着周围的任何异动。
呼。
越往里走,巷子越发安静,两侧的民居窗户紧闭,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青石板路上回响。
一种若有若无的被注视的感觉,悄无声息地攀上他的脊背。
奥达的面色逐渐沉凝,脚步却未曾慌乱。
他看似随意地选择岔路,实则在心中勾勒着附近的地形图——最终,他拐进了一条尽头被杂物堵死的死胡同。
……脚步声停下。
他站在胡同尽头,背对着来路,静静地站了几秒。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巷口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城市喧嚣。
是错觉吗?
不。
奥达的手,缓缓握住了腰间的佩剑剑柄。
【嗡——】
一声轻不可闻的嗡鸣。
剑鞘之上,那古老的金色纹路骤然亮起!一个仅有巴掌大小、结构却繁复精妙到极致的金色太阳徽记魔法阵在剑锷处一闪而逝!
光芒迅速内敛,仿佛被剑身吸收。
而下一秒——
当他再次拔剑时,出鞘的并非那柄华贵的王室礼仪剑,而是一把通体泛着冰冷流光的银色长剑!
嗡!!
剑身修长,弧度优美,锋芒隐而不发,却自有一股斩断一切的锐气。
光芒在剑身上流动,随即彻底隐去,化为古朴的银灰色。
几乎就在他拔剑转身的同一刹那——
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从胡同入口的阴影中传来。
“好久不见。王子大人。”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步出,踏入胡同内相对明亮些的光线中。
……
银色的短发,在巷口漏下的天光中泛着冷调的光泽。这家伙年轻俊朗的脸上,那双眼睛习惯性地微微眯着,却再也掩饰不住其中流淌的、冰冷刺骨的恨意与杀机。
普方甲嘴角虽然依旧噙着一丝弧度,却再无半分温和,只剩下无尽的嘲讽与怨毒。
他拍着手。
“奥达王子,拔剑的姿态依旧如此优雅果决,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他的目光落在奥达手中的银色长剑上,眯起的眼缝中寒光闪烁。
“看来,即便贵为王子,日夜操劳政务,也没有荒废掉这身……夺人性命的好本事。”
……对面。
奥达持剑而立,身形如松,面对突然出现的强敌,脸上并无太多惊讶,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冷静。
“看来,你就是那位擅长操控时间的‘车夫’了。普方甲。”金发男人瞥了眼手中的宝剑,声音平稳,“小卡尔顿的一等魔法师,伪装潜入,所图为何?”
“所图为何?”
呵。
普方甲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毫无暖意,“王子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或者说,对你而言,那只是无数需要‘处理’的麻烦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咕——!!
他的语气陡然转厉,眯起的眼睛猛然睁开一线,银色的瞳孔中,似乎有破碎的时钟齿轮虚影疯狂旋转!
“三年前,阿波罗北境边境,‘灰獠’刺客团的突袭营地!那个被你用这把剑,贯穿了心脏的银发少年刺客——你还记得吗?!”
闻言,奥达眉头微皱。
三年前……北境?灰獠刺客团?
他确实参与过不少清剿几股受雇于敌国、骚扰边境的佣兵和刺客组织的活动。
死在他剑下的亡魂很多,具体相貌……除非特别鲜明或有其他意义,否则很难一一记住。
……
“看来是忘了。”普方甲看着奥达瞬间的回忆和微蹙的眉头,脸上的笑容变得扭曲,“也对,高高在上的王子,怎么会记得一个来自孤儿院、为了生存不得不拿起匕首的‘害虫’呢?”
啪。
他向前踏出一步,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周遭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空气变得粘稠。
“他是我弟弟。”
普方甲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如同暴风雨前的闷雷,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我在这个世上,仅存的、血脉相连的弟弟之一。”
“你们王室清剿刺客,天经地义?呵……我努力爬到小卡尔顿王国上层,诱惑国王建立国家自己的公会,我成为大队长,有了号令一些成员的权利。”
话音未落,普方甲的身影骤然模糊!
【滴答!】
时光的钟摆,似乎为仇怨而震颤!
“正好,国王的这次任务,让我遇到了你!!”
战斗,在狭窄的死胡同中,一触即发!
“死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