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一点四十五分。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苏映月已经走到了市中心商业街的路口。
两百米外就是那家瑞x咖啡。
路边停着一排共享单车，扫码一块五半小时。
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了三秒。
最后，手机被揣回兜里。
走路过去。
她走了半个小时才到这里。九十块钱买来的新行头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小片后背，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感觉很不舒服。
咖啡店里人不多，冷气开得很足。
苏映月走到柜台前，目光扫过价目表，最后停在了小程序点单的二维码上。
她拿出手机，对着二维码扫了一下。
在手机屏幕上，她找到了“每周9.9”的活动专区，点了一杯生椰拿铁。
支付完成。
付款成功的提示音响起，苏映月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剜掉了一小块。
她捏着手机，走到一个靠窗的高脚椅坐下。
整个过程，她没有和店员说一句话。
手机屏幕显示出了她的取餐码。
她端着那杯冰咖啡，找了一个最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里能清楚地看到街上走过来的每一个人。
屁股刚挨着椅子，她又觉得不踏实。
从帆布包里摸出一面小小的折叠镜，打开，对着自己的脸。
头发有没有乱？
脸上的表情是不是看起来很单纯？
嘴唇颜色是不是太淡了？
镜子里那张脸，无论哪个角度看，都透着一股干净又无辜的气息。
她自己看着都觉得陌生。
把镜子收起来。
苏映月双手捧着咖啡杯，杯壁上的水珠濡湿了她的手心。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
白色棉麻衬衫，灰蓝色长裙。
廉价，但干净。
她拽了拽裙角，试图让褶皱更平整一些。
椅子有些高，她的双脚踩不到地面，两条小腿悬在半空中，脚踝无意识地前后晃动着。
“小妹妹，等男朋友啊？”
旁边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
是刚才在柜台里的一个店员小姐姐，正在擦拭旁边的桌子。
苏映什么月愣了一下。
“啊？没、没有……等个朋友。”
店员小姐姐对她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朝苏映月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苏映月感觉脸颊有点发烫。
她把头转向窗外，假装看风景。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点快。
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会不会很凶？
她真的是警察吗？万一是假的怎么办？
万一是真的……又该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苏映月喝了半杯咖啡，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就在她又一次拿起镜子准备确认自己的“人设”时，一个身影出现在街角。
很高。
苏映月的第一个念头。
那个人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脚上一双干净的白色板鞋。
及肩的黑发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动。
阳光洒在她身上，整个人都在发光。
苏映月的呼吸停了一瞬。
对方似乎也在寻找着什么，目光在街边的店铺上逡巡。当她的视线扫过咖啡馆的玻璃窗时，和苏映月的目光对上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然后，她朝着咖啡馆门口走了过来。
苏映月的大脑一片空白。
操。
好他妈漂亮。
比网上那些美颜开到最大的网红还要漂亮。
那是一种很干净、很清爽的好看，五官标致，气质干练。
她看着对方推门走进来，径直朝自己走来。
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苏映月的心尖上。
“你好，是小月亮吗？”
女人的声音比想象中要温和一些，带着一点点工作后的疲惫，但很好听。
“啊！是、是我！姐姐你好！”
苏映月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太大，膝盖差点撞到桌子腿。
“你、你好……”
她紧张地站着，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林晓筱看着她局促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我叫林晓筱。你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可爱。”
苏映月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
“姐姐你快坐！你想喝什么咖啡？我请你！我现在就去买！”
她说着就要往柜台那边跑，像是生怕怠慢了对方。
林晓筱伸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
“不用了。”
她的手掌温暖又干燥，带着薄薄的茧。
苏映月的手腕被她握住，身体僵了一下。
“说好了我请的，”林晓筱松开手，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
“而且，你这么可爱，能见到你，已经值得我来这一趟了。”
她的话语像是有某种魔力。
苏映月瞬间安静下来，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只是脸颊红得像要滴出血。
她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面前那半杯已经不怎么冰的拿铁。
……
其实，在街角看到她的时候，林晓筱一眼就认出了小月亮。
隔着一条马路和一层玻璃，那个女孩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
白色衬衫，灰蓝色的长裙，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
她很瘦小，坐在那儿，脚碰不到地，两条腿在半空中轻轻晃悠。
像一只闯进了人类世界的，不知所措的小动物。
纯净。
这是林晓筱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词。
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和她每天在派出所里见到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样。
那些因为家庭纠纷而面目狰狞的夫妻，那些因为小事而破口大骂的邻里，那些带着一身酒气和戾气的醉汉……
世界好像被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部分是她工作中所要面对的，充满了疲惫、争吵和污秽。
另一部分，就是眼前这个女孩。
她紧张地拽着衣角，偷偷地照镜子，被店员搭话时会脸红。
这一切的小动作，都可爱到让人想笑。
当她看见自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的时候，林晓筱觉得，胸口那股积压了整整一个月的烦闷和疲惫，好像瞬间被吹散了。
原来，和一个干净美好的人待在一起，真的可以洗涤心灵。
看着女孩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自己，林晓筱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或许，今天的轮休，会是一个不错的下午。
她这样想着，在苏映月的对面坐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