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映月低着头，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剩下的冰块，发出咔啦咔啦的轻响。
她不敢抬头看林晓筱，只能用这种小动作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大脑在飞速运转。
怎么办？怎么开口要钱？
直接说“姐姐，买颜料的钱……”？太刻意了，肯定会引起怀疑。
可要是不说，今天这趟不就白来了吗？
不仅白白浪费了半天时间，还倒贴了九十块的置装费和九块九的咖啡钱。
亏到姥姥家了。
“在想什么？”林晓筱的声音很轻，打断了苏映月的胡思乱想。
“啊？没、没什么……”苏映月猛地抬起头，吸管差点戳到自己的鼻子。
“我就是在想……姐姐你当警察，是不是很辛苦啊？”
这是一个安全的话题，也是一个能拉近距离的话题。
林晓筱撑着脸，看着她，眼神很柔和。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你看上去有点累。”
苏映月小声说。这句话是真心的。林晓筱虽然漂亮，但眉眼间确实有一股无法掩饰的疲惫。
林晓筱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还好。习惯了。”
她看着苏映月，觉得这孩子真是敏锐又贴心。
这姑娘瘦得让人心疼。
白色衬衫显得空空荡荡的，手腕细得好像一折就断。
刚才喝咖啡的时候，那么大一杯拿铁，她几乎是小口小口地**着喝完的，像是舍不得一口喝光一样。
这孩子，看起来确实挺缺钱的。
林晓筱在心里叹了口气。
“咖啡喝完了，”她站起身，“走吧，不是说要去买画材吗？我陪你去看看。”
“啊……好！”苏映月也赶紧站起来，因为起得太急，两条腿有点发麻，身体晃了一下。
林晓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小心点。”
“谢……谢谢姐姐。”苏映月感觉自己的脸又开始发烫了。
画材市场离咖啡馆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这里和苏映月想象中那种充满艺术气息的地方完全不同，更像是一个大型仓库批发市场。
空气里混杂着松节油、颜料和纸张的味道，过道狭窄，两边堆满了各种画材，看起来杂乱无章。
苏映月根本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她连最基本的颜料品牌都认不全。
“你平时用哪种颜料？”林晓筱问道。
“我……我平时用的都是最基础的那种……今天想、想买一套好一点的油画颜料。”苏映月硬着头皮回答，眼睛在货架上胡乱地瞟。
她走到一个看起来包装最精美的颜料盒子前停下，拿起它，假装很专业地翻看背后的说明。
上面的鬼画符她一个字都看不懂。
她偷偷看了一眼价签。
【488元】
很好，就它了。价格在五百块以内，既显得贵重，又不至于太离谱。
“就这个吧……”她抱着颜料盒，对林晓筱小声说，“这个颜色很正，一直想买……”
林晓筱点点头，没说什么。
苏映月抱着那个沉甸甸的盒子，心里开始盘算。
这东西拿回去，挂到闲鱼上能卖多少钱？打个八折？三百多？还是七折？要是卖不出去怎么办？
直接把钱骗到手多好，干嘛非要整个实物出来……真是麻烦。
不过，把警察姐姐买给我的“梦想”，转手就卖掉换钱……这也太渣女了吧……
她的手指在颜料盒光滑的表面上轻轻划过，脸上的表情既渴望又带着一丝犹豫。
这副样子落在林晓筱眼里，就成了“一个热爱画画的孩子终于得到了心爱之物”的真实写照。
就在苏映月准备抱着这盒颜料去结账，完成今天这出戏的最后一幕时，林晓筱的手机响了。
林晓筱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她走到一边接起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苏映月还是能隐约听到一些。
“喂，所长……”
“……现在？可是我今天轮休。”
“……又是我？治安组不是还有别人吗？”
“……行，我知道了。半小时内到。”
林晓筱挂断电话，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那股刚刚被苏映月的可爱冲淡的疲惫感，又重新笼罩了她。
她走回来，看着苏映月，眼神里充满了歉意。
“抱歉，小月亮。所里有急事，我必须得马上回去一趟。”
苏映月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煮熟的鸭子要飞了？
但她脸上却立刻露出了担心的神情：“啊？姐姐你要去加班吗？没关系没关系，你快去吧，工作要紧！”
“可是……”林晓筱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颜料盒。
她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抽出几张红色的钞票，直接塞进了苏映月的手里。
不多不少，正好五张。
“拿着。颜料你自己去付钱吧，剩下的钱就当请你喝奶茶了。”林晓筱的语气很干脆。
苏映月捏着那五百块钱，手心因为紧张和兴奋开始出汗。
“姐姐，这……这怎么好意思……”她嘴上推辞着，身体却很诚实地没有把钱还回去。
“拿着吧，”林晓筱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去吧，画出好的作品来。”
“姐姐……”苏映月抬起头，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感动”的泪水，她用一种既心疼又崇拜的语气说。
“你工作真的好辛苦啊。不过，你为这个城市付出的努力，大家一定会记住的！你是我见过最棒的警察！”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林晓筱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每天处理着琐碎又糟心的警务，被上司无情地压榨，同事之间也是冷漠多于关心。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林晓筱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真诚地为自己打气的女孩，感觉所有的不快和烦闷都被治愈了。
她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重新露出了笑容，甚至伸手揉了揉苏映月的头发。
“谢谢你，小月亮。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嗯！姐姐再见！路上小心！”
苏映月站在原地，用力地挥着手，直到林晓筱的身影消失在画材市场的门口。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五百块现金，又看了一眼怀里那盒标价488的颜料。
沉默了三秒钟。
她转身，将那盒“承载着梦想”的颜料，轻轻地、稳稳地，放回了原来的货架上。
然后，她捏着那五张崭新的钞票，转身走出了画材店。
阳光很好，甚至有些刺眼。
苏映月把钱塞进口袋，感觉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第一次“诈骗”，成功了。
过程比想象中要顺利。
但……为什么心里会有一点点不舒服呢？
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
她摇了摇头，试图把那种奇怪的感觉甩掉。
想什么呢，苏映月。你现在需要的是钱，不是良心。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阳光，朝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