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映月维持着视频时的姿势，一动不动。林晓筱最后那句“你是我生活里的一道光”，还在她耳边回响，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光？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这双手纤细、白皙，此刻却好像沾满了看不见的污泥。
她用这双手，敲打着键盘，编织着谎言，从一个善良、疲惫的警察身上，骗来了五百块钱。
而对方，却把她当成了救赎。
这算什么？黑色幽默吗？
一种混合着羞愧、烦躁的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烦死了！”
她低声咒骂了一句，抓起桌上那几张素描画稿，想把它们揉成一团扔掉，但手举到半空，又停住了。
这些画是原身留下的，是她用来构建“美术生”人设的道具。
也是林晓筱眼中，她“坚持梦想”的证明。
苏映月盯着画纸上那些生涩的线条，沉默了很久。
“能不能……为她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脑子里冒出来，把苏映月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疯了吗？我是个骗子！骗子为什么要为猎物做事？
她试图将这个荒唐的想法掐死在萌芽状态，但林晓筱那张带着疲惫笑容的脸，却固执地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操。”
最终，她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她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几个字：【三分钟学会素描入门】。
屏幕上立刻跳出了一大堆教学视频。
苏映月点开一个播放量最高的，视频里，一个声音温和的女老师正在讲解如何画好线条。
“……素描的基础，就是线条。大家看，我们握笔的姿势要放松……”
苏映月拿起桌上的一支铅笔，学着视频里的样子，在白纸上划下第一道线。
歪歪扭扭，像条蚯蚓。
她皱起眉，擦掉，重来。
第二道，还是歪。
第三道，断了。
“啧。”
烦躁感再次涌了上来。但这一次，她没有放弃。
她想起林晓筱说的话，想起她眼神里的羡慕和期盼。
苏映月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杂乱的情绪全部压下去。
幸运的是，这具身体似乎还残留着一些肌肉记忆。在练习了十几分钟后，她画出的线条渐渐变得流畅、稳定。
她关掉入门视频，又搜了一些关于人物肖像画的教程。
然后，她在网上找到一张女刑警的照片。照片上的女警穿着防弹背心，手持配枪，眼神锐利，英姿飒爽。
这才是林晓筱真正想成为的样子。
苏映月将那张照片放在屏幕一旁，拿起铅笔，在崭新的画纸上，开始勾勒轮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出租屋里只有铅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
熬夜，对前世的她来说是家常便饭。
为了赶一个项目，连续几天几夜不合眼也是常有的事。
但那时候的熬夜，是为了KPI，为了奖金，充满了疲惫和麻木。
而现在，她第一次发现，全身心投入地去做一件事，原来是这种感觉。
她忘记了自己是个骗子，忘记了钱，忘记了那些谎言。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张纸，手中的这支笔，和那个即将跃然纸上的，英姿飒爽的警察。
凌晨四点。
当最后一笔阴影落下，苏映月终于直起了酸痛的腰。
画纸上，一个女警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没有照搬网上的照片，而是将林晓筱的脸，嫁接到了那个刑警的身体上。
画中的林晓筱，眼神坚定，嘴角带着一丝自信的微笑。
她看起来，不再疲惫，不再迷茫。
她就是光。
苏映月看着自己的作品，怔怔地出神。
她拍下照片，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直接发给了“小小警官”。
【小月亮：图片】
【小月亮：姐姐，送给你的。】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一股强烈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她。她再也撑不住，趴在桌子上，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白江市城南派出所。
林晓筱打着哈欠走进办公室，将手里拎着的豆浆和包子放在桌上。
昨晚和“小月亮”聊完之后，她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连梦里都是那个女孩干净纯粹的笑脸。
那种被理解、被鼓励的感觉，比任何安眠药都管用。
她打开手机，习惯性地点开那个匿名聊天软件，想看看小月亮有没有回复。
然后，她看到了那张图片。
以及下面那句“姐姐，送给你的。”
林晓筱的手指顿住了。
她点开图片，放大。
那张脸，是她的脸。但那身衣服，那样的眼神，却是她只敢在梦里想象的样子。
坚定、自信、无畏。
像是有一股电流，从指尖瞬间传遍全身。
她不是那个每天处理邻里纠纷、被所长打压的基层民警林晓筱。
她是刑警林晓筱。
是那个能够追逐罪犯，守护正义，实现最初梦想的林晓筱。
“小月亮……”
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眼眶毫无预兆地热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一个人，能看穿她所有的疲惫和伪装，看到了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
然后，她看到了消息的发送时间。
——凌晨4点01分。
为了画这幅画，那个傻姑娘，竟然熬了一整夜。
林晓筱立刻打了一行字过去。
【小小警官：画收到了，我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小小警官：但是，不许再熬夜了！听到没有？身体是自己的，画画可以慢慢来，觉必须要睡好！】
她像是在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妹妹。
【小小警官：罚你今天必须睡到自然醒，然后好好吃午饭。我会检查的。】
发完消息，林晓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英姿飒爽的“自己”，感觉身体里重新充满了力量。
“晓筱，发什么呆呢！所长叫你！”门口传来同事的声音。
“来了！”
林晓筱收起手机，站起身。
当她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平静。
但脚步，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
中午十二点。
苏映月是被饿醒的。
她趴在桌子上，脖子和后背僵硬不堪。
阳光有些刺眼，她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全是“小小警官”发来的。
苏映月一条条地看过去。
看着那些带着责备却又充满关心的文字，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是一种完成任务后的庆幸吗？好像是。
毕竟，这幅画成功地巩固了她的人设，加深了对方对她的信任和好感。
从投资回报率来看，这波操作血赚。
但……好像又不止于此。
当她看到那句“我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时，心里竟然真的产生了一丝……喜悦？
一种实际地帮助到了别人，并且获得了对方真诚感谢后，才会产生的那种，纯粹的满足感。
操，我这是怎么了？圣母病犯了？
苏映月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那些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她点开回复框，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
【小月亮：呜呜呜姐姐我错了……我就是太想把画画好送给你了，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
【小月亮：我保证没有下次了！我现在就去乖乖吃饭睡觉！】
【小月亮：（一个委屈巴巴的猫猫头表情包）】
完美的“认错”态度，加上恰到好处的撒娇。
果然，对方很快就回复了。
【小小警官：这还差不多。快去吧。】
苏映月决定今天中午奢侈一把，不吃泡面了，点个外卖。
吃饱喝足，她重新坐回电脑前。
“小小警官”这条线已经铺垫得差不多了，短期内不能再有动作。
现在，该轮到下一个目标了。
她重新点开那个ID为【向阳而生】的女总裁的主页。
相册里最新的动态，是一张摇滚演唱会的门票照片。
“看来是个有品位的姐姐呢。”
她新建了一个文档，开始为这位女总裁量身定制一套全新的“人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