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消息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是“向阳而生”发来的。
苏映月的心脏收缩了一下。鱼，上钩了。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对话框。
【向阳而生：弹得不错。不过，F和弦的转换可以再流畅一些，用大横按会更省力。】
来了，压力测试。
苏映月看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在键盘上空。
这条评论非常专业，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接切中了她三脚猫功夫的软肋。
如果回复得不好，这个“音乐才女”的人设开局就得崩盘。
不能慌。
她告诫自己。
现在，她不是苏映月，她是“鲸鱼”。
一个孤独、倔强、不被理解，但对音乐有着偏执热爱的少女。
一个真正的天才，面对质疑时，第一反应是什么？
不是心虚，而是被冒犯后的不服气，以及遇到行家后的一丝被看穿的委屈。
【鲸鱼：…你怎么知道。】
她删掉了那些“谢谢姐姐指点”之类的客套话，只发过去这五个字。
仿佛是一个被戳中心事后，下意识敲出的反问。
对方几乎是秒回。
【向阳而生：听出来的。你的揉弦很用力，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但在和弦转换的时候，有零点几秒的停滞。那是手指不够熟练，或者说，是基础功的问题。】
“操……”苏映月低声骂了一句。
这个女人，简直是怪物。
隔着一个粗糙的手机录音，居然能分析得这么透彻。
但同时，一股兴奋感也从心底涌了上来。越是难搞的猎物，攻略成功后的成就感就越强。
她迅速调整好心态，将自己代入“鲸鱼”的角色。
一个长期被外行指指点点，突然遇到一个真正懂行的人，那种既委屈又找到知音的复杂心情，应该如何表达？
【鲸鱼：……他们都说我弹得乱七八糟，只会制造噪音。】
【鲸鱼：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这些的人。】
这一次，对方隔了几分钟才回复。
苏映月猜测，她可能是在思考，或者是在评估。
【向阳而生：他们？学校的同学？】
【鲸鱼：嗯。】
苏映月只回了一个字。
多说多错，一个简单的“嗯”，包含了无数可以被脑补的情节：校园霸凌、被排挤、特立独行……
【向阳而生：还在上学？高中？】
【鲸鱼：……】
苏映月这次发过去了一串省略号。这比直接回答“是”要高明得多。它既是默认，又带着一丝不愿提及的抗拒，仿佛“学校”这个词触碰到了什么伤心事。
【向阳而生：有意思。】
屏幕上弹出这三个字。苏映月挑了挑眉。对方似乎对她的“故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向阳而生：我叫秦若霜。你呢？】
【鲸鱼：……鲸鱼。】
【向阳而生：我是说，你的真名。】
苏映月犹豫了。她不想暴露太多真实信息，但如果一直用网名，会显得戒备心太强，不利于建立信任。
【鲸鱼：……月。】
她打出了一个字。这是她名字的一部分，既真又假。
【向阳而生：月。很好听的名字。】
【向阳而生：我很喜欢你的音乐里那种感觉。虽然技巧很粗糙，但很有生命力。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一些基础的乐理和技巧。】
“上钩了！”苏映月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对方主动提出要“教”她，这意味着关系已经从单纯的网友，向着“师生”或者说“引领者与被引领者”的方向发展了。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鲸鱼：真的吗？可是…我没有钱交学费…】
她在句末带上了一点迟疑和自卑，再次强化了自己“贫穷但有才华”的侧面人设。
【向阳而生：我不需要学费。就当是交个朋友。能听到有趣的音乐，就是最好的回报。】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展现了大度，又抬高了自己，还顺便夸了她一句。
高手。苏映月在心里给出了评价。
【鲸鱼：谢谢你……若霜姐姐。】
她试探着，打出了这个略显亲昵的称呼。
【向阳而生：嗯。】
对方的回应很平淡，但没有拒绝。苏映月知道，第一步算是稳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关于音乐的话题。秦若霜的知识储备非常惊人，从古典到摇滚，从乐理到编曲，几乎无所不知。
而苏映月则凭借着前世在网上东拼西凑来的各种杂学，勉强应付着，时不时抛出一些“虽然我不懂，但我感觉应该是这样”的“天才式”发言，将自己的无知，包装成未经雕琢的野性直觉。
整个聊天过程，苏映月都感觉自己像是在走钢丝，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眼看时间不早了，苏映月准备找个借口结束今天的对话，见好就收。
就在这时，秦若霜突然发来一条消息。
【向阳而生：你们学校，最近应该有文艺汇演之类的活动吧？】
苏映月的心猛地一沉。
糟了。
【鲸鱼：啊？好像……有吧……我不太关心这些。】
她的手指有些发冷，回复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向阳而生：为什么不上去表演一下呢？你的音乐，应该被更多人听到。或许，能在学校里找到真正的同好呢。】
一个热爱音乐、渴望被理解的少女，怎么会放弃在舞台上展示自己的机会？这不合逻辑。
但苏映月怎么可能去参加什么文艺汇演？
她连学校的大门朝哪边开都快忘了。万一秦若霜心血来潮，问起她在哪个学校，哪个班，甚至说要来看她表演…
后果不堪设想。
【鲸鱼：我……我不敢。】
她只能继续用“被孤立”和“自卑”来当挡箭牌。
【向阳而生：没什么不敢的。音乐是你的武器，不是吗？】
【向阳而生：你在哪个学校？】
来了。
最致命的问题，还是来了。
苏映月盯着屏幕上那行字，大脑一片空白。
她感觉自己的喉咙被扼住了，空气变得稀薄。
怎么回答？编一个学校的名字？万一对方去查怎么办？这个城市的学校就那么几所，一查就知道真假。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屏幕那头的秦若霜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没有再追问。
【向阳而生：不方便说就算了。早点休息吧，你明天还要上学。晚安，月。】
对方主动结束了话题，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但苏映月知道，这个疑问的种子，已经埋下了。
如果不能尽快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今天建立起来的所有信任，都会瞬间崩塌。
“操！”
她关掉聊天窗口，烦躁地抓着头发，整个人倒在床上。
必须想个办法。
她从床上爬起来，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布满灰尘的抽屉角落里，找到了一个信封。
是原身就读的那所三流高中的信封。
她撕开信封，里面掉出一张纸。
是学校寄来的退学警告通知书。
【通知：苏映月同学，因您已连续旷课超过一个月，严重违反校规校纪。请于三日内返校办理相关手续，否则将按自动退学处理。】
最后期限，就是明天。
去，还是不去？
不去，人设有可能崩塌，秦若霜这条线彻底断掉。以后再想找这么优质的“客户”，难如登天。
去？
意味着她要重新回到那个枯燥、乏味，充满了规矩和束缚的鬼地方。还要付乱七八糟的费用。
可是……
苏映月看了一眼桌上那五张被抚平的百元大钞。
她又想起了秦若霜那游刃有余的文字，和文字背后那个神秘、强大、充满魅力的女人。
钱，还有刺激感。
两者都在诱惑着她。
“妈的。”
为了维持人设，也为了避免更大的麻烦。
她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
重返校园。
做出决定后，她重新打开聊天软件，给秦若霜发了条消息。
【鲸鱼：若霜姐姐，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