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大厅里人群稀疏，旧书市集收了摊。
祈哼着愉快的小调，抱起最后一堆没卖完的旧书，“嘿咻”一声扔进纸箱中。凉介走来，将一瓶矿泉水递到祈身前。
“辛苦了，请用。”
祈开心地“哇——”了一声，接过凝着水珠的水瓶，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
“谢谢学长。你怎么这就回来了？不用去送送静叶妹妹吗？”
“已经将她送上地铁站了。接下来该将你送上地铁，以及讨论一下你没有报告就跑来图书馆的事。”
祈上下打量着凉介，随后猛地向他靠近，把冰凉的空水瓶一下贴在他的脸上。
“我有找有栖川先生来帮忙嘛，所以别生气了。比起这个，学长！”
凉介无奈地握住水瓶。
“是。”
“学长！学长！学长！”
“是。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想叫叫看而已。学长也来叫我试试！”
凉介觉得尴尬，本想拒绝，但见到祈闪闪发亮的双眼，也只得老实照做。
“……望月同学。”
“耶！”
余晖金黄。祈绽出愉快的笑容，凉介也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与此同时，两人的手机发出一阵急促的振动。
凉介按下电源键，点亮屏幕。是常磐晓发来的消息。
【请立即来光垂神社。法医刚刚得出了结论，医院中的那颗头颅属于死在约十五年前的如月茜。】
……
光垂神社藏在镇山深处，而镇山则藏在汐见崎的郊外，远离人烟。
十五年前，如月茜死在这座山上，头部不翼而飞。现在，祈与凉介走在这座山上，去见她的头部。
他们登上漫长不平的石阶，踏过光垂神社的社务所时，天色已经全黑，山路上只有几个石灯笼散发着橘红脆弱的火光。
不过，这间朴素的社务所丝毫没有荒蛮神社的气息，反而相当现代化，亮着苍白明亮的灯光，安置着一张长长的灰色办公桌。
办公桌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资料，常磐晓则坐在办公桌后，眼神在一张张A4纸上流转。见两人进入房间，他立刻站起，向办公桌另一侧的两张椅子摊开手。
“望月君，橘君，麻烦你们在这个时间过来了，请坐。”
凉介拉开座椅，请祈坐好。他自己并不落座，而是直接望向常磐晓。
“确实已经很晚了，望月同学也很劳累，所以请您直接进入正题吧。
“如月茜的头颅有什么特别之处？靠它能还原镜山祭事件的全貌吗？”
常磐晓轻敲桌子，蹙起眉头。
“很遗憾，非常困难，这颗头颅几乎没有提供新的线索，对破解镜山祭事件没有帮助。不过，它对于找到秽之主有很大意义。
“望月君，你还记得在地下初次见到那颗头颅时，它的状态吗？”
祈轻轻捏住凉介的衣角，不情愿地回想在太平间看到的画面。
“记得。它半睁着眼睛，皮肤白皙，嘴角带着微笑……看着像刚刚脱离身体一样。完全想象不到已经经过了十五年。”
常磐晓点了点头。
“没错，任何防腐手段都不可能保护它经过如此漫长的岁月，这是明显、而且程度不低的异常。
“不仅如此，法医还在它的头发间检测出了四种有趣的物质。
“第一种是人类的皮肤碎屑，其DNA信息与望月阳葵相似。
“第二种是星川白墨制造生产的粉笔碎块。汐见崎的几座高中里，只有港湾高等学校——通称湾高使用这种粉笔。
“第三种是微量的消毒水。这种消毒水内含有一些杂质，而这些杂质的比例与类型与我们在圣拉撒路医院采集的消毒水样本完全相同。”
祈立刻察觉到了三者间的共同之处。
“全是被污秽侵染过的地方？”
“没错，全都是在近期被污秽侵染过的地方。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望月君，橘君，港湾高等学校与圣拉撒路医院过去一直非常安全。
“这两处地点之所以会几乎同时出事，是因为有某种堪称污秽化身的存在，恰好在最近带着头颅经过了它们，掀起了污秽的洪流。”
常磐晓的声音平静有力，不带有一丝情绪。但祈却不由自主地轻咬嘴唇，觉得一股凉意缓缓爬上头顶。
凉介沉思片刻，道：
“您是认为，秽主已经逃离了封印，正在城市中游荡？”
“是的。而且，我们已经得知了这名秽主的真身。”
常磐晓取来一张A4纸，放在祈面前。
A4纸的上半部分印着数张照片，照片中是一段段断裂、污损、写着晦涩符号的布条——与祈在医院看见的一模一样。
A4纸的下半部分则印着密密麻麻的铅字，铅字构成了一段话。
常磐晓道：
“学者破解了布条上的文字，发现它们似乎是一本叫做《古世荒意图》的文献中的段落。”
说至此处，他顿了一下，指向下半部分的铅字，将其缓缓读出：
“于是，在春日时节巡回之际，一柱妖神自地底深处的黄泉之国钻出。
“祂的神体生有千眼，长有万足，却披挂着凡人的皮囊。
“祂想要将凡人变为妖异，也要将妖异变成凡人。祂又企图将平和的神明变为狂暴的荒魂，并谋划使人间堕落为黄泉之国。”
“此神，即是所谓的‘空蝉之土蜘蛛’。”
凉介反复细读这段话，道：
“也就是说，这名秽主是一个司掌‘拟态’与‘替换’的怪物……的确与最近三起事件的性质相似。
“不过，光靠这段描述，恐怕还是很难找出它如今所在的位置。”
常磐晓点了点头。
“没错，但这段话似乎只是《古世荒意图》的其中一小节。若能找到全书的其他部分，应该能有更多收获。
“而且，我们掌握的线索也不止这段话，还有在头颅上发现的第四种物质。”
凉介立刻明白了常磐晓的意思。
“这种物质也对应着另一个土蜘蛛曾经经过、可能留下了线索的地点。在哪里？”
“就在我们脚下的镇山。第四种物质是少量的土壤，其成分与镇山的土壤非常相似。
“可是，我在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将镇山上下搜索过一遍，却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之处。所以，我怀疑这种异常要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才会显现。”
常磐晓翻出另一张照片。
照片中，如月凛穿着完全不合身的旧衣服，正对着镜头露出假笑。而她的母亲则站在她的身后，脸上洋溢着喜悦幸福、仿佛刚刚看见至亲复活一样的笑容。
“这就是我找你们来的目的。请你们去拜访明照宫，找到当年参加镜山祭的神官，和他们一起，再举行一次镜山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