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本就没什么可说道的事情。
高三就更没有了。复习，考试，讲卷子，再接着复习……总结起来，无非就是那几件事而已。
作业越来越薄。这学期刚开始是时候，用的还是那种厚厚的教辅，把三年的知识点都事无巨细地排列着。一章里的前半部分，是把定义和知识点的重点部分挖空、让人往里填，后半部分则是根据这些知识点出的题目。
后面就变成了卷子，各种各样的专项练习，重复的题型、相似的解法，差点没练吐。
哪怕是网课压力依旧大，家中新买的打印机都险些给干冒烟，墨盒换了好几只。
“你排名怎么又降了？”母亲没在意比上次考试高了二十多的总分，盯着排名看，“去年，你这排名连211都上不了。”
“线上考试成绩水分多大您不知道？”
宋子明现在绝对不惯着爸妈、任他们说了。这样顶嘴，至少不会让自己生闷气、憋出病来。
“这不是开着摄像头……”
“要不我现在就给您演示一下怎么在摄像头下面作弊？”宋子明忍无可忍了，声调都拔高了几分，“我复习的很好了！不信你问老梁！”
一提梁晓琪，母亲责问的样子这才收敛了几分，转移起话题来。
“……今年过年，咱们回不去老家了。”
“哦。”
宋子明毫无感情波动道。
不回就不回吧。不用应付那些亲戚，也不用听那些不是“又长高了”，就是“还那么瘦”，亦或是对自己成绩问来问去的话了……
“你就不想你的奶奶和姥姥、姥爷吗？”见男孩反应如此平淡，母亲有些不甘心地追问道。
宋子明答非所问：“嗯嗯。”
他其实真的没什么思念的感情。这些长辈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的占比微乎其微，仅仅是在回老家的时候笑呵呵地看着自己而已，没教过他什么道理，也没给过他什么东西……压岁钱？压岁钱也是给爸妈花的。
可这些想法却不能说出来，不然肯定要被说不孝顺、白眼狼的。
“对了，梁晓琪……她和我们一块儿过年吗？”
“对啊。”
“嗯。”
宋子明依旧是简单地点点头，可又突然对过年开始期待起来了。
……
今年的年味儿格外淡。
没有雪，没有爆竹与烟花的响声，甚至连《恭喜发财》之类的吉祥歌都几乎听不见了，只有挂在路灯的广告牌下、寒风中飘零的万字结昭告着新春的到来。
一只麻雀在路灯上机敏地转了转脑袋、叫了两声，随后猛地蹬地而起，消失在淡灰的、雾蒙蒙的黄昏里。
“老梁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宋子明提着两袋子啤酒，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
“废话，早点回去还能多玩会儿电脑呢。”梁晓琪本想帮他拎一点东西的，手伸过去的时候，却被宋子明拍开了。
“我自己来吧。”宋子明叹了口气，“电脑的话，玩什么好呢？”
“我哪里知道……总之，一定要玩。”
“也是，再不玩就来不及了。”
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连电子游戏，在某些程度上，也成了奢侈品。
回了梁晓琪家。
“小彩呀，这怎么好意思，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哎呀，您就收着吧，都是给孩子的。”
两个母亲正在相互推脱。梁晓琪把手中拎着的饮料一股脑放在门口，反手把母亲的红包抽了过来。
“我帮他收着了，到时候宋子明他要买什么，让他找我就行。”
她笑着晃了晃红包，把它轻轻地抛到空中，又随意地接住，顺手揣进口袋里。宋妈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意见——别人家的孩子，不太方便说。
厨房里陆续传出来剁馅、和面和包饺子的声音，家长们笑着，唠着家常。
宋子明的手机最终还是被老妈拿走了，试图带他玩电脑的梁晓琪也被说了一顿，什么高三了，就别老是想着玩，一玩就上瘾之类的、能让耳朵起茧子的老话。
“唉，过年了也不让我们玩玩嘛……”梁晓琪努着嘴，试图把手机抽回来，却被自己的母亲发现，瞪了一眼。
在高三的大敌当前时，再怎么开明的家长都难免焦虑。
“你们就看看春晚吧！”
春晚刚开场。恢弘的舞台，盛大的歌舞，它挺立在那里，向世界昭告着我们并未倒下。
可它昭告的目标是世界。这节目……总之看起来很无聊，尤其是小品。
“好无聊。有什么有意思点的事情吗，能不能搞点炮仗来放啊。”宋子明有些坐不住了。
“……”梁晓琪没说话。
饺子入了蒸锅。油烟机运行的声响，连带着朦胧的水雾从厨房中弥散了出来，在客厅中飘荡，爬上了窗户，为这春节添了一层模糊的氛围……
就像梦境一样。
——
“梁晓琪，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起了高三刚开学没多久、被赶回家上网课之前，孟初月找上自己，“抱歉……直到现在才告诉你。”
“说？”
梁晓琪叹了口气。她已经没有和孟初月扯皮的余力了……光是高三的作息就够她喝一壶的。高中的知识遗忘了太多，即便是已经学过一遍的梁晓琪，也不敢太过松懈。
“坏消息是……你可能在这里待不久了。”孟初月也没什么设置悬念、说谜语的心思，“因为一些遗留问题……不过，好消息是，赵予曦——也就是那个最初的[你]，还有我们，都在帮你解决。”
“看你很有信心的样子……也就是说，大概率无事发生？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事？”
“上面的出的结论是……短时间内我们修复不好这些问题。”
“所以，我还是要滚回自己的那条世界线吗？”出乎意料的是，梁晓琪没什么反应，依旧很平淡，仿佛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消息，“我什么时候走？”
“高考之后，问题修复……大概是四年左右，刚刚好够宋子明把大学念完。”孟初月清澈又愚蠢的眼睛里，透露着一抹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们不至于连两个人都留不住，你、你们肯定会再见面的！还有还有，跨时间线通讯的手段也都是烂大街的技术，你们肯定每天都能联系上……”
“那不就相当于上异地念了个书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听了这话，彻底放松下来，露出了一个放弃治疗的笑，“不如你们现在带我走吧，这高三真的是一点也念不下去了。”
“给我好好道别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