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车祸夺走了离江的家人,冬三月的寒雪摧毁了她最后的住所。
苦难并没有促成她坚韧的性格,反倒令离江愈发畏惧失败。
她变得孤僻、敏感,并毫不意外的沦为谁都能霸凌和欺辱的对象。
尽管如此,她依旧在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温暖”。
可惜初春的风霜并没有一丝温度。
放学路上,突然下起小雨,雨里透着冷气,浸透了她的外衣,侵袭她娇弱不堪的躯体。
长期处于饥饿状态,胃里翻涌起一阵阵酸水,令她泛恶心的同时,顿感头晕目眩。
她摔倒在路边的水泊中,破旧的书包落在一旁,文具与书本散了遍地,它们统统被雨滴侵蚀。
“呜……好饿,冷。”
离江已经无力爬起,她双臂似乎没了知觉,腿也在难以控制的颤抖着。
她半耷拉着耳朵,细细感受水流划过脸颊两畔的阴冷与丝痒。
额头好像很烫。但是肚子又很痛……
好久没吃东西了吗?
都快忘记饥饿的感觉了。
“谁来…帮帮我……”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上空呼救。
路人三三两两,却都像是自动过滤了这位兽耳娘的存在那般不去关注。
毕竟,这是个以“冷漠”著称的国都。人们对自己的同族都难以展露心肠,更何况一介狐娘。
出生在这样的国家,离江早习惯了他人像看待废物一般的冷眼。
在与人们相处中,她深知自己的软弱,从不奢求什么感情上的回报,只希求被当作正常人多看一眼。
可惜这样卑微的祈求,也往往会落空。
正如这场大雨,无法洗刷掉整座城市的罪孽。
聆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一阵困意陡然袭来。
就这样吧。
她安详的阖上眼。
……
希望下辈子,不再有苦痛。
…
……
“醒醒!”
感觉到脸上传来异常的火辣,离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同班同学流月。
“你……帮了我?”离江嗓子哑哑的,面部发红。
对方轻点点头。
“为什么…愿意帮我?”
流月闷不做声地转头走了。良久后,她端着大碗散发苦气的药汤,和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红糖回来。
离江被雨淋得发高烧,浑身酸痛,连抬起头伸长脖子都极为费劲。
她还空着肚子,喉咙也又干又涩。内心极度渴望着热牛奶。
然而流月却把一勺深褐色,冒着浮渣的苦药递到她嘴边。
离江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憋住气,一口闷下第一大勺。
“唔……”
好苦,还十分辛辣。根本不在狐娘味蕾能接受的范畴!
她直勾勾盯着流月指尖捏的红糖块,发出“呜呜呜”的请求。
流月闻声,用食指碾了点糖末,放到她嘴角边。
离江可怜巴巴的望着她,似乎不太懂她的意思。
流月叹了口气,抽回指头,又准备喂第二大口。
离江满嘴的辛酸苦辣,难受得泪水横流。
流月再次把涂满糖粉的甜指头伸来。
这次离江想都没想,近乎本能地,一口咬住她的食指,卷起舌头使劲舔舐。
甜中带咸的味道暂时中和了令人作呕的苦涩。
离江短暂体会到一股小小的满足感。
她不禁勾起嘴角笑了笑,口水不由自主的流下来,被流月用手指衔接并拭去。
她趁离江不注意,放进自己嘴里品了品:果然一股子草药味,但里面的苦中仿佛蕴含着蜜。
离江看着流月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好奇怪呀!
流月继续喂她中药,可鼻血突然喷涌而出,甚至滴进碗口,她赶忙捏住鼻子跑进卫生间。
离江主动捧起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全闷了。她打了个苦嗝,胃里翻江倒海……
“呃……”她扼住喉咙,竭力阻断着从胃部反噬上来的药汤。
恰巧流月带着两个纸塞赶回。她看到碗里的药被一扫而空,刚想表扬几句,忽然离江一个侧身…
哇啦哇啦全部吐在地毯上。
药中混合着酸水,那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流月嫌弃的瞥嘴:
“吐了就要重喝。”
可是她到底没逼着离江再去喝上一整碗。
“呜呜…”离江委屈的抽噎。她拿床头柜的纸巾擦擦嘴,又勉强翻下地帮流月清理。
流月空出一只手摸摸她的脑袋,哼声道:
“烧是退了点儿。”
可不么,被这番折腾下来,离江恢复了些许精神。但还不能保证是否为“回光返照”。
“你先躺着别动。我出去买盒退烧贴。”
流月说完,又急着出门了。
离江乖乖在床上休息。她内心不住的想:
流月为什么要帮我?她为什么给我治病?我值得被她如此对待吗?
……
头又开始晕了,她无法思考,渐渐的昏睡过去。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蒙蒙亮。
“呦,你醒了。”
流月穿好制服,准备去上学了。她叫离江今天就先呆在她家里养病,饿了就去冰箱热饭吃。床头柜上是感冒药和一壶热水……
离江呆呆的瞧着她的黑眼圈。
“那个昨晚…辛苦你了。”
“切,用不着你只狐娘感谢。”
流月绷着脸关上房门。
离江还沉浸在被同学照顾的美好幻梦里,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帘子直射进屋内。
光芒映在一副相框上。离江好奇的鼓起鼻翼,凑近一看:原来是流月一家的全家福合影。
小流月身穿红色连衣裙,一头经典的黑长直散发,手里抱着泰迪熊,后脑勺戴了一个红色大蝴蝶,气质看上去不像如今那么清冷。
与之相比,她的父母则稍显苍白。
她的家庭属于标准的“父母双忙,外地务工”型。这让从小她缺乏陪伴,久而久之性格也变得冷淡。导致很少有人能跟同她玩到一起……恶性循环下来,她潜意识里无比渴望着永久的爱,但内心深处为了“面子”以及“特立独行”,又始终倔强的否定这点。
上学路上,流月照例与同学虚情假意的打招呼。来到班里,偶然的一瞥,看到离江桌面上满是洗不净的污言秽语,她习惯性叹了口气。
没有人问起离江今天为何没来,她在的时候,所有人都拿她开玩笑,一旦不在了,又没什么人记着她。
真是可悲呢。流月不屑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