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进彩窗,神父摆好了全部的蜡烛,点燃幽光,在今天,他要进行最后一场布道,没人会来听,但是他仍认为有这个必要,他不能再放弃更多了,否则就连死后也得不到救赎。
来者仅一人,这次没有跟班,没有翻译。他独自点燃了打火机,映出那叼着雪茄的脸。
“这对身体不好。”
“没关系,我习惯了,在尼泊尔这可是个好东西,不过是更劣质的卷烟罢了。”
两人用流利的中文对答如流。
“那个先知,对人类是不必要的,她给予人虚假的希望,然后感到更深的绝望。”
“所以,她不只是先知?”
“她不是先知,我查不到她的由来,她的文化认知也与我们有断层,她懂什么叫武器,但是会错估枪的威力,就像…”
“从古代醒来的人。所以你是在向我散播恐惧?”
“我只是陈述推测。”
“你认为我不该庇护她?”
“她甚至有可能不是人类”
“那你允许谁加入你的国度?狗可以吗?犹太人可以吗?女人可以吗?”
“这是诡辩,神父。认同向来是共同认知一个事物,不相信这个世界的现在的生物,如何被这个世界接纳?”
“那我呢?‘我们’呢?一个民族拥有共同的伤痛,但是一部分人轻视并利用它攫取利益,一部分人将其刻入文化符号,珍重铭记。同一事物,被一批人认知,有多种方面,如盲人摸象,所感皆不同,分歧永远存在,你如何弥合他们?”
“柏拉图虚构了一个完美人物,他不老不死,治理完美无缺,但是,即使这个人不完美,也可以实现理想国,将看见的归于看见,即使意见不同,有共识就可延续。”
“你如何保证自己的客观?如果你走偏了,追随你的人怎么办?你能保证自己不受外力控制吗?”
“从利好他人角度来说,维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无法扬升,就停滞吧,舍弃我就好。不过,按利己主义角度,我不愿不完美的活着,如果让我维持一种停滞的苟活状态,我不如去死。”
“你如何保证自己的生活是完美的,能在不断的追求中达到更高境界。”
“我无法保证,所以我会不断掠夺,圆在形成时总是不完美的,按照最大直径去修补它,最大直径就会因为误差而变得更大,那便不断修补就好,哪怕不完美。”
“那你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
“又何惧?我只看到机遇”
“哈哈哈哈哈”
神父大笑。
“那,你在哪里?先不论今日世界已不可同日而语,旧秩序已经崩解,这些真的是你想做的吗?你的自我在哪里,为什么你不悲伤,不愤怒,甚至不快乐,你自己在想什么,你在笑什么。”
神父拿起椅子上的镜子,让爱德华看到了自己的瘆人笑容,他抹了抹脸颊,仍然保持着笑容。
“世界上没有信仰,所有人都是如此。”
“果真如此?那我来证明。”
他拿起爱德华赠与的葡萄酒,倒入不知道从哪找的的高脚杯。
“我会向你证明民族,意识,信仰,一切都不是枷锁,人是不能被量化的,在社会形成之前,人首先为人,你也是如此。”
两人干杯,一饮而尽。爱德华拿出另一根雪茄,用自己的那根点燃,交给神父。
“那就证明吧,证明你们这帮犹太人不都是和我父亲一样的畜生。”
“不,我要你点火,这里没有你找的先知,所以你只会杀一个人,今晚会成为你心中的一块石头,当你的心变得脆弱,你会想起我,或许你会悲伤,会后悔,会欢喜,记住那种感觉,然后醒来。”
“呵,我不会杀你,说实话你一个人怎么样对我根本不重要,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会给你的身后留一条路,如果你能禁得起炙烤,就活活被烧死吧,我允许你出来,但你只能来到我的城市,并永远不可布道。”
说完,他没有犹豫的,背身离开,将烟头丢到了教堂外的汽油上,火焰三面包围了教堂,唯独留下了到大门的一条路。
爱德华就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神父正准备跪下祈祷,一个轮椅上的老太太慢悠悠的过来,扑在了神父身上。
“安冬生,你….”
“怎么办,约瑟夫神父,这可不是我的本意,她好像在那里睡了很久啊,你还有机会带她出来,只要你跟我走。”
他用无机质的笑容,无感情的说着,仿佛对生命消逝没有任何回应。
“好,我哪里都不去。哪怕这里充满了不好的回忆,美好的回忆仍在这里。”
他无视了爱德华的话。
“爱德华,这是不是有点…”
眼见两人真没有出去的意愿,胡律师不得不质疑爱德华的决定。
“谁让你说话了”
小田严厉的训斥胡律师。
“我没有信仰,也没有愧疚,之前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哎呦,我这是何必呢”
胡律师只能自认倒霉。同时,神父还在说话。
“我会陪你到最后的,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就让我这早该死去的,被遗忘的贱人的贱命,为你黄泉路上作伴吧。”
横梁倒塌,封锁了出路。
爱德华杀过很多人,一开始是迫不得已,后来为了一些利益,再后来,他就没感觉了,紧张,轻松,大仇得报,都没有了,在体验过世界上所有最刺激的情感过后,他已经麻木了,可是唯独今夜,他从未觉得如此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