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越末整理了的我们两个人的面容。虽然习惯了邋遢的生活,但是毕竟是久违的面对小孩子,吓到就不好了,他似乎将长发收成了短马尾,简单的割去了多余的部分,剃掉了多余的胡子。对流浪歌手来说,他的外表应该合格了。
对于医生,就不能简单要求了,丽莎姐昨天拿上来了一件崭新的白大卦,将其系上扣子防止起球的衬衣露出太多,虽然上面的扣子不太能系上。将长发末端拿发带箍上,我们两个没有制造复杂发型的能力。
对于心理医生来说,给病人的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要如何让病人信任并说出心里话—对我来说是允许身体接触,是一门永恒的功课,有‘助手’在的时候,我也可以尝试欺骗小孩我的眼睛很正常,只需要耳语和一副墨镜。
“咳”
声音也同样重要,你不能让病人认为你的状况比他们更糟糕,特别是这个没几个心智健康的人的时代。
稍后有两个人的气息出现了,进入了充满酒精味道的接待室,不过还有伴随而来的血腥味。
“你先别说话,我先来。”
薛似乎有些惊讶。
“两位这是怎么了,看上去好像需要正规医疗处理啊。”
“不打紧,不打紧,我们就是听说这里有个很会唠嗑的人,过来唠一唠。”
“可是你们都出血了,不会是徒步过来的吧,而且孩子也没穿鞋,都磨出血了。”
“这在我们那很正常哩,现在哪还有小孩穿的鞋卖啊,大人的鞋她也不爱穿,怎么也拗不过她。”
“那这衣服也是大人穿的吧,裙摆都拖到地上磨破了,颜色都掉光了。”
“这是她妈妈的旧衣服,咱们那个地方哪有方便的衣服穿啊,还不如旧衣服耐穿呢,还能缝缝补补。”
听上去治外地区的生活比我想的要严峻,多亏越末详尽的描述,我也该开始说话了,不能让助手抢了风头。
“所以你们是来买衣服的?”
“不是,不是,小姑娘你可能看不出来,小哥应该很懂吧。”
“肺癌。”
越末对我耳语,说起来,两人进来的时候,确实有股淡淡的烟味。
“好的,我明白了,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没有回答。话说自从她坐下来,她就一言不发,似乎有意识的消去了自己的存在,对我而言虽然不如越末一般不可认知,但是一般人如果看不见她,也不会觉得有人在那里。但是相比隐藏自己,我更好奇的是,我能些微感受到她的情绪,什么都没有,既不害羞也不害怕,对陌生人甚至所有语言淡然处之,让我觉得即使在这里挑明她爷爷的绝症她也会无动于衷,对包括死亡在内的万事万物都没有概念,就是这种感觉。
“这下麻烦了。”
这就是纯粹的无法沟通,虽然我还可以通过触摸感知情感,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到她的,更何况她有一股浓重的生人勿近气息,有没有其他方法呢?
“十月,你是不是带过来了一只蟑螂?”
我在换衣服的时候忘了强子的事情了。
“现在它好像出现了,在那女孩头上。”
“爷爷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说,但你得快点把它召回去,不然留下不好印象就不好了。”
我不知道怎么控制它,只能将手翻转过来。
随着一声落地声,它顺着我的腿爬了上来。大家或许都看着这一幕,但是没人发出尖叫,或者质疑。
当它停留在我的手上时,我意识到它带来了一根头发。
那头发缺少打理,干燥且分叉,上面挂着两粒沙土,能感受到一种脱离文明的野性。仅仅是这种触碰,也够我分析了。一个老人一个孩子,在远离文明的地方生活很久,在照顾自己都很难的情况下,才形成了这种自我防卫式的冷漠,可以类比妖精的高傲,不过骄傲的部分来自于自我的强大,或假装强大。
但要说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吗?从老人恳求我们这一点来说应该不是,但是为何孩子会双脚出血,那分明像是自己跑过来的,老人没有追上?就像巨人追着太阳。
“老爷爷,说实话吧。”
我把墨镜摘了下来,现在这情况带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告诉她了吧,原因。”
我们都知道在说哪一件事。
“嗯。”
很明了了,大抵就是笨拙的老人要把孩子托付给别人,但是没解释好,导致无法接受死亡的孩子崩溃之类的事。不过结合孩子的态度,展现出的气场,事实应该有所偏差。
应该是已经熟悉死亡的孩子,想要又一次逃离亲近之人的死亡之类的。
至于我为什么要说又,很明显这孩子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平静,无感情表达,即使是阅历丰富的成人也很难达到即使是装出来的对死亡的淡然,更何况是她了。如果说治外地区的艰难生活属实,这种事应该不少见。所以我决定换个话题。
“您带了枪来了吗?”
“是啊,路上有些畜生,处理了路才好走。”
“那您就在孩子面前杀生吗?”
“不,动物都很喜欢她,我指的是那些畜生。”
强盗吧大概。
“那她这样都没逃跑,为什么您就认定我们能代替您呢,我们没有您的能力,或许哪天就没法保护好她了呢?把她交给猎人同僚不好吗?我们可不如这孩子一般勇敢。”
“我啊,没受过什么教育。”
打火机一响,他点着了一根烟。
“当时还有义务教育的时候,老师在毕业之前跟咱们说,世界很大,海的对面,天上,天上的天上有数不清的世界,但是咱家没钱,最后只能继承这把猎枪,在山里过完一生。”
“过去还有一些机会到镇上,到市里,但是二十年前开始,就去不了市里了,镇子上也渐渐没人了。听说是因为叫‘河武器’的东西,那些住人的地方都会被淹没,最后,我就在林子里自给自足了。”
“我认为这样过完一生挺好,和早走了的老伴,和走火被打死的儿子死一块挺好。”
“直到我们那块最年轻的姑娘,带来了一个更年轻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