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默认带来的温馨

作者:浅微君 更新时间:2025/10/23 16:13:30 字数:3165

暴风雪过后,瑞安像往常一样,在清晨的第一缕光线透进走廊之前便已起身。

她习惯性地检查着日程簿,安排着仆役们一天的工作,声音平稳,指令清晰,仿佛一切都与往常无异。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总会不受控制地瞥向走廊尽头的卧室。

那里,已经连续几个夜晚,透出彻夜不熄的微弱而固执的灯光。

异常是从那个风雪停歇后的清晨开始的。她按照惯例去更换主卧的床品,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血腥气和某种……精疲力尽的气息扑面而来。

爱德华兹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身影僵硬得像一尊雕像。而那张凌乱的大床上,沉睡(或者说昏迷)着的雾儿,脸色苍白如纸,银发散乱地铺在枕上。

即使隔着距离,瑞安也能看到她颈侧和裸露肩头上那些刺目狰狞的瘀痕与……一道清晰的带着齿痕的伤口。

瑞安的心脏一沉。她侍奉爱德华兹多年,见过她的冷漠、愤怒、偏执,却从未见过如此直接而暴烈的痕迹留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她垂下眼,用毕生修炼的克制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动作轻柔而迅速地更换床单。

当她的手触碰到那浸染了暗红色血渍的丝绸时,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冰冷粘腻的触感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心里。

“准备温水,还有‘月影苔’制成的舒缓药膏。”爱德华兹的声音从窗前传来,沙哑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她需要清洗和换药。你亲自来。”

“是,主人。”瑞安低声应道,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亲自照料?

当瑞安端着一盆温水和干净的软布再次走进主卧时,爱德华兹已经离开了,或许是无法面对接下来的场景。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昏迷的雾儿。

瑞安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她轻轻掀开覆盖在雾儿身上的薄被,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几乎要掩住嘴巴。

少女原本光滑白皙的背部,此刻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红肿不堪,有些地方皮肉外翻,渗着组织液和干涸的血迹。那具年轻的身体单薄而脆弱,在伤痛中无意识地微微颤抖着。

瑞安的手僵住了。忠诚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她应该视而不见,应该像处理一件物品一样完成主人的指令。

但当她用浸湿的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那些伤口周围的血污时,一种源于人性本能的同情与不适感汹涌而来。

这不再是服从命令,这像是在参与一场亵渎。

她看到雾儿即使在昏迷中,也会因触碰而痛苦地蹙起眉头,发出细微的呻吟。

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瑞安自己的良知上划下一刀。

这种毁灭性的占有,是否正在将那位她誓死效忠的主人拖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随后的几天,瑞安成了连接着爱德华兹的冷酷指令与雾儿脆弱生命的唯一桥梁。

她按时送药、送餐,为雾儿清洗、换药。

爱德华兹大部分时间待在书房或藏书阁,偶尔在深夜,瑞安会看到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卧室门口,沉默地凝视着床上的人,眼神复杂难辨,然后不发一言地离开。

在日复一日的照料中,一些细微的变化悄然发生。

瑞安发现雾儿在睡梦中会无意识地蜷缩向温暖的一侧,于是她会在壁炉里多添一块耐烧的木头,让暖意持续得更久一些。

她注意到雾儿吞咽药汁时会微微皱眉,便在下次送药时,“顺手”在托盘里放了一小碟清澈的蜂蜜糖渍柠檬片,在她喝完药后,默不作声地推到她的手边。

雾儿起初只是怯生生地看着,不敢动。直到有一次,瑞安收拾空碗时,看到那碟柠檬片少了一角,而雾儿正偷偷舔着嘴角。

瑞安没有说什么,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第二天,那碟柠檬片依旧会出现,有时还会多几颗饱满去核的蜜饯枣。

换药是最痛苦的时候。当药膏接触新鲜伤口带来刺痛时,雾儿会咬紧嘴唇,身体紧绷。

瑞安会放慢动作,用更轻的力道涂抹,偶尔,她会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的极低声音讲述一些庄园里无关紧要的琐事,比如庭院里那棵老橡树今年抽的新芽特别绿,或者厨房里那只总来偷食的猫居然生了一窝小猫。

她的声音平稳而单调,没有任何安慰的词汇,却奇异地分散了雾儿的注意力,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在一个深夜。雾儿因伤口感染发起高烧陷入昏迷。瑞安被叫去守夜。她坐在床边的阴影里,看着雾儿在床上痛苦地辗转,苍白的脸上布满冷汗,嘴唇干裂,无意识地呓语着。

“好冷……妈妈……痛……别打。”

带着哭腔的哀求,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那声“妈妈”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瑞安坚硬的外壳。

她从未婚嫁,一生奉献给庄园,但此刻,一种古老的母性本能,却如同沉睡的火山般猛烈爆发。

她看着眼前这个遍体鳞伤在噩梦中无助哭泣的孩子(是的,此刻雾儿在她眼中就是个孩子),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在瘟疫中死在她怀里的,她唯一疼爱过的……

同样的脆弱,同样的无助。

她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打来温水,用极其轻柔的动作,为雾儿擦拭额头和脖颈的冷汗。

她的动作不再仅仅是管家的职责,而是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陌生的,近乎虔诚的温柔。

然后,她做了一件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她坐在床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哼唱起一首属于她故乡的摇篮曲。歌声沙哑而生涩。

在歌声中,雾儿的颤抖渐渐平息,眉头微微舒展。

瑞安看着她沉沉睡去,她轻轻为雾儿掖好被角,将滑落的银色发丝拂到耳后,指尖停留的瞬间,感受到一种让她心头发酸的平静。

雾儿的伤势在瑞安精心的照料下(显然完全超出命令的范围),缓慢地好转。

她能坐起来了,能喝下一些流质食物,眼神里虽然还残留着恐惧,但偶尔会看向瑞安时,流露出一丝微弱的光芒。

一天下午,阳光正好。

瑞安端着一碗熬得烂熟的鸡肉粥进来,看到雾儿正望着窗外树枝上跳跃的麻雀。

瑞安沉默地将粥碗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细缝。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夹杂着雪后泥土的气息。麻雀的叽喳声也更清晰地传了进来。

雾儿惊讶地看向瑞安。瑞安没有看她。

“透透气,对恢复有好处。” 然后,她像往常一样,准备离开。

“瑞安小姐……”雾儿的声音很轻,带着犹豫。

瑞安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谢谢您……的柠檬片。”雾儿的声音细若蚊蚋。

瑞安的背影僵硬了一瞬,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带上了门。

但在门外,她停留了片刻,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喝粥声,一向紧抿的唇角,似乎松动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这天下午,爱德华兹突然来到卧室。她的脸色比前几天更加苍白,似乎又被什么消息(或许是关于莎娜?)刺激到了。

她看了一眼能坐起来的雾儿,眉头紧锁,突然冷声道:“既然能动了,明天开始,回你的储藏室去。这里的空气让我心烦。”

雾儿的脸瞬间血色尽失,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回到那个阴冷潮湿的储藏室,对于她尚未愈合的伤口无疑是一场灾难。她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瑞安。

瑞安的心猛地揪紧。忠诚命令她立刻执行。但看着雾儿绝望的眼神,和眼前爱德华兹明显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她知道这命令一旦执行,可能意味着这些天她悄悄付出的所有努力前功尽弃。

就在爱德华兹转身欲走的瞬间,瑞安上前一步,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道:

“主人,雾儿小姐背部的伤口最深,愈合尚不牢固,频繁移动恐怕会撕裂。

储藏室又过于阴冷潮湿,极不利于恢复,若引发高热,恐怕更为麻烦。让她再静养两日,待到伤口结痂稳固后咱们再作安排?”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个更实际的理由,

“况且,换药照料也不便,需要更多人去照顾她。”

她的话有理有据。但每一个字,都是在进行一场危险的赌博,都是为了守护床头那碟未完的柠檬片和窗缝里透进的阳光。

爱德华兹的脚步顿住了。她没有回头,背影僵硬。房间里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瑞安能感觉到自己后背渗出的冷汗。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爱德华兹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那就再待两天。” 说完,她快步离开了卧室,没有再看雾儿一眼。

瑞安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她悄悄抬眼,看到雾儿正望着她,那双红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

阳光透过窗缝,恰好照亮了雾儿眼角那一抹未干的泪痕。

而瑞安没有看到的是,爱德华兹在快步走出卧室后,靠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闭上眼,无声地吸了一口气。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瑞安那番“僭越”的进言,没有引起暴怒,反而带来一种解脱感……

或许,在她自己都无法触及的心底,也有一丝不愿看到那点微弱的“生机”就此熄灭。

一种新的畸形而脆弱的平衡,在这三个被命运残酷捆绑的灵魂之间,悄然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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