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梦乡”的魔力如同最温柔的潮汐,将她们的意识从冰冷的现实裹挟而去。
当爱德华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栋爬满紫藤花的木制回廊下。夕阳的金辉将庭院里的草坪染成温暖的琥珀色,空气中弥漫着烤肉、新鲜面包和紫藤花的混合香气,耳边是清脆的虫鸣和隐约的欢笑声。
“嘿!发呆的家伙终于醒啦?”一个爽朗的声音带着笑意从身后传来。
爱德华兹转过身,看到她的兄长利亚姆正大步走来。他身材高大,穿着舒适的亚麻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晒成小麦色的结实小臂。
他手里拿着两个盛满着琥珀色液体的玻璃杯,脸上洋溢着毫无阴霾的笑容,那双与她相似的猩红眼眸里,跳动着积极快活的光彩。
“给,”利亚姆将一杯饮料塞到艾迪手里,顺势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一丝不苟的银发,把它弄得有些凌乱,“艾莉森特调的‘落日莓果汁’,说是能开胃。你再不来,烤羊排可都要被我们偷吃光了。”他的动作自然亲昵,带着毫不掩饰的宠爱。
爱德华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想避开那弄乱头发的手,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这种被当作小女孩般逗弄的感觉,陌生又令人熟悉。她接过杯子,小声嘟囔:“利亚姆,我的头发……”
“有什么关系,反正又没外人。”利亚姆满不在乎地笑着,目光越过她,落在了安静站在回廊阴影处的雾儿身上,眼神瞬间变得更加明亮和热情,“啊哈!这位就是乌尔老师吧?爱德华兹在信里提过你,说你待她如女儿,果然没错!快来吧,别拘束,就当是自己家!”
他的热情毫不做作,仿佛雾儿的到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他朝雾儿招招手,示意她跟上。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庭院中央的橡木长桌旁传来:“利亚姆,你别吓着客人。”
艾莉森正将一大盘烤蔬菜放在铺着方格桌布的长桌上。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棉布长裙,系着洁白的围裙,银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松散而优雅的发髻。
她朝雾儿露出一个暖如春风的微笑:“乌尔先生,对吗?欢迎你来。别听利亚姆瞎嚷嚷,饿了吧?先尝尝我刚烤好的蜂蜜苹果馅饼?”
她切下一角金黄酥脆还冒着热气的馅饼,放在一个小碟子里,亲自端到雾儿面前,动作自然而体贴。
雾儿完全愣住了。
她站在回廊下,看着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热情洋溢的利亚姆,温柔似水的艾莉森,还有那个站在夕阳里、端着果汁、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窘迫和……柔和的爱德华兹。
没有冰冷的命令,没有恐惧的审视,只有扑面而来的温暖和善意。她不知所措地接过碟子,指尖碰到温热的瓷盘,一股甜香钻入鼻腔,让她眼眶微微发热。
“谢……谢谢您,艾莉森女士。”她小声说,声音有些哽咽。
“叫我艾莉森就好。”艾莉森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后转向爱德华兹,语气带着一丝嗔怪,“爱德华兹,你也真是的,就让你老师干站着?带乌尔先生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爸爸和妈妈在书房,马上就来。”
爱德华兹仿佛才回过神来,她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对雾儿说:“跟我来。”
她的语气不再是命令。
她带着雾儿走向回廊另一头的水池,动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笨拙的体贴,为她拧开了水龙头。
晚餐在一种热闹而温馨的氛围中开始。利亚姆不停地讲着他在南方雨林遇到的奇闻异事——会发光的蘑菇,模仿人声的鹦鹉,差点把他当树爬的树懒幼崽。
他的讲述生动有趣,配上夸张的表情和手势,逗得艾莉森掩嘴轻笑,连爱德华兹都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然后呢,那小家伙就这么抱着我的腿,怎么都不肯下来!害得我走路跟个稻草人一样!”利亚姆挥舞着叉子,哈哈大笑。
艾莉森一边给每个人盘子里添着羊排和蔬菜,一边照顾着雾儿:“尝尝这个吧,我用了特别的香料,合你口味吗?再来点土豆泥?”
雾儿从一开始的拘谨,渐渐被这种氛围融化。她小口吃着美味的食物,听着利亚姆的故事,感受着艾莉森无微不至的关怀,偶尔还会因为一个有趣的情节,露出浅浅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甚至鼓起勇气,小声问利亚姆:“那种发光的蘑菇……真的可以吃吗?”
“千万别!”利亚姆瞪大眼睛,做出一个夸张的惊恐表情,“除非你想让自己的舌头像霓虹灯一样闪一晚上!哈哈!”
爱德华兹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吃着东西,听着兄姐和雾儿的对话。她没有插太多话,但紧绷的肩膀彻底放松下来,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就在晚餐气氛最热烈的时候,利亚姆突然转向爱德华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道:“说起来,我们的小艾迪最近怎么样?人类社会那些公务没把你累垮吧?看你刚才发呆的样子,像是好几天没睡好了。”
轻松的氛围似乎给了艾迪一丝卸下防备的勇气。她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目光落在杯中晃动的液体上,沉默了几秒。
再开口时,声音比平时低沉柔和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好。乌尔老师对我很好……”
她没有说“孤独”,也没有说“沉重”,但话语里透出的空旷和寂寥感,却让在场的雾儿心头微微一颤。
这是雾儿第一次听到爱德华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不是愤怒,不是冰冷,而是一种深深的倦怠。
艾莉森敏锐地捕捉到了妹妹的情绪,她温柔地接话,没有追问,只是轻轻覆盖住艾迪放在桌上的手:“下次觉得太无聊了,就写信给我们,让利亚姆这个聒噪的家伙去陪你住几天,保证你嫌他吵。”
利亚姆立刻配合地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呱!艾莉森!我怎么就聒噪了?我这是给寂静的庄园带去‘生命的活力’!”
这番体贴的调侃让艾迪的嘴角再次微微上扬,那丝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但刚才那瞬间流露的脆弱,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雾儿心中漾开了圈圈涟漪。
她忽然意识到,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爱德华兹,内心深处对“梦梦乡”不为人知的份量。
晚餐后,天色渐暗,星星开始在深蓝色的天幕上闪烁。
利亚姆在草坪上点起了篝火,艾莉森端来了热巧克力和她亲手烤的,点缀着星星形状糖霜的小饼干。
“看!流星!”利亚姆突然指着天空喊道。
大家一齐抬头。夜空中,一道银线划过。雾儿下意识地许了个愿,愿望的内容模糊不清,却充满了暖意。
她转过头,发现爱德华兹也正看着她,篝火的光芒在她猩红的眼眸中跳跃,柔和得像两潭温暖的深泉。
或许是因为刚才那片刻的坦诚,此刻爱德华兹的目光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艾莉森将一条柔软的羊毛披肩轻轻披在雾儿肩上,“晚上有点凉,别冻着了。”她的动作充满了母性的关怀。
利亚姆则变魔术般掏出一把吉他,轻轻拨动琴弦,哼唱起一首旋律轻快的民谣。艾莉森跟着轻轻哼唱,爱德华兹则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打着拍子。
在歌声和星光中,雾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归属感。
她偷偷看向身边的爱德华兹,发现对方也正好看过来。
没有言语,但在跳跃的篝火映照下,两人的目光交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又温暖的默契。
爱德华兹的手,无意识地,轻轻碰了一下雾儿放在草地上的手背。那触碰短暂而轻柔,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带着篝火的温度,传遍了两人全身。她们都没有立刻移开。
这一刻,只有心照不宣。
当黎明的微光刺破梦境,将她们拉回冰冷的现实时,现实的残酷,也因此显得更加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