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坍塌之后，脚下的世界变得坚硬。
仿佛踩在某种石板上，每一步都传来沉重的回响。
抬眼，远处传来锁链的拖曳声。
金属摩擦地面，发出粗哑的响动。
一具庞大的身影缓缓走来。
头戴铁桶般的盔甲，肩膀上扛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裂痕纵横，上面刻满数字，密密麻麻，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
那是——业鬼。
石碑上的数字在不停跳动。
「加班：87小时。」
「迟到：3分钟。」
「报告：未提交。」
「销售：不足。」
数字闪烁，又瞬间更新。
它们不是单纯的符号，而是重量。
每一次变动，心口都仿佛被压下去一寸。
业鬼迈动步伐，锁链拖在地上，声音沉闷。
它并不急迫追逐，却让空气变得沉重，像有千钧压在肩上。
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胸口被石块堵住，吸气都像背负着债务。
我想后退，却发现背后也是石碑。
无数石碑从地底冒出，围成一圈，把我困在中央。每一块上都刻着数字。
有人声在石碑缝隙间回荡：
「责任感。」
「责任感。」
声音一遍遍重复，像咒语。
我抱住头，想要逃开，可脚被什么绊住。低头一看，铁链缠绕在脚踝，延伸到那巨大的业鬼身上。
原来我与它相连。
石碑上的数字继续闪烁。
「工时：∞。」
「任务：∞。」
「责任：∞。」
无穷大。
胸口猛地一紧。
我忽然想到：从学生时代起，便被告知要有责任感。成绩是责任，孝顺是责任，工作是责任。
责任成了唯一的证明。没有它，就什么都不是。
于是不断答应、不断承担。
直到现在，肩膀再也承受不住。
业鬼缓缓抬起头，盔甲下的脸模糊不清。
但我看见石碑上的数字忽然浮现在它的眼眶里。
它的目光，是由数字构成的。
数字直直刺进我的心里。
我踉跄着喊出声：
“我不是……机器。”
话音在石碑间回荡，却没有回应。
数字继续跳动，冷漠地更新。
铁链越来越紧，像有人在背后拽着。双腿失去了力气，我被迫跪倒在石板上。膝盖传来剧痛，却无法挣脱。
耳边的低语再度浮现：
「痛苦才证明你还在承担。」
「责任就是存在的凭证。」
「没有责任的人，不配活下去。」
眼泪流下，却无法阻止数字的增长。
石碑上的符号像野草一样疯长，爬满了整个世界。
我想闭上眼，却发现连眼皮都沉重得像被压上了石头。
业鬼举起石碑，像要将整个重量压在我身上。
胸口一阵窒息，身体快要被碾碎。
就在崩溃的边缘，我忽然喃喃出一句：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空气静止。
石碑上的数字忽然一齐闪烁，化为无数光点，瞬间又重新凝固。
业鬼停下，低沉的呼吸声仍在，却没有继续逼近。
我明白了。
业鬼不会消失。
它会一直跟着，像影子一样。
只要活着，就要背负。
但在这一刻，我看清了它的样子：
那就是我背负的全部责任。
它从未属于别人，它只属于我——水无濑葵。
四周的石碑渐渐坍塌，碎成粉尘。
铁链依旧冰冷，却松开了些许。
黑暗再次翻涌。
循环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