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密室里，摇曳的烛火将地上的符文映照得如同活物般蠕动。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草木混合的气味，地面上用新鲜血液绘制的五芒星阵尚未完全凝固，五个角落分别摆放着面目狰狞的人类头颅。
——这正是召唤高阶恶魔所需的残酷祭品。
阿尔黛丝的身影自翻涌的黑雾中凝聚。
黑色面纱从她弯曲的羊角上垂落，金色铃铛在脸颊旁鬓发上轻轻晃动。
她舒展着蝙蝠翅膀，猩红眼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一幕。
“真是稀有的客人呢～”
她的声音带着慵懒的回响。
“在圣光笼罩的王都召唤恶魔，该说是胆大包天，还是走投无路？”
她的视线越过呆立当场的雷克斯，直接锁定藏在阴影中的巫妖。
这位皇子双目空洞，显然已被完全操控。
“用傀儡做媒介，是舍不得付出自己的灵魂吗？”阿尔黛丝轻笑，指尖划过雷克斯的颈侧，“令人作呕的谨慎。”
巫妖眼眶中的魂火剧烈跳动：
“我需要开启亡灵大门的核心材料。与诡计之主交易，用灵魂换取，可否？”
“呵……”
阿尔黛丝优雅地抱起双臂，黑色指甲在臂膀上轻拍。
“我为何要帮助一个连真身都不敢显露的懦夫？连最后的合作者都成了祭品，看来你已经穷途末路了呢～”
她故意拉长尾音，欣赏着巫妖因被说中痛处而波动的魔力。
巫妖这种东西真的很恶心，找不到命匣又杀不死，跟蟑螂一样顽强。
“这些不过是棋子。”巫妖嘶哑的声音带着恼怒，“真正的合作者，远比你以为的强大。”
“哦？”阿尔黛丝歪着头，面纱随之摆动，“是谁给了你这样的底气？”
当“丞相卡修斯”这个名字从巫妖口中吐出时，阿尔黛丝周身的气息骤然一变。
面纱下，她原本戏谑的表情瞬间凝固，红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故去王国守护者的哥哥吗？塞西莉娅到时候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有意思……”
片刻沉默后，她轻笑出声，只是笑声里已没了先前的漫不经心，“好，我答应合作。”
她伸手抬起雷克斯的下巴，端详着这张与塞西莉娅有几分相似却毫无生气的脸：
“至于代价……”
她的指甲轻轻划过雷克斯的咽喉，“就先收取这位皇子的灵魂作为定金吧。”
黑雾从她指尖涌出，开始缠绕上雷克斯的身体。阿尔黛丝抬起眼帘，红眸在烛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后续的报酬，我要皇权圣物月桂冠，还有——”
她故意停顿，等着巫妖的反应。
“吾父的命令，就是要让这片土地陷入永夜。而混乱，总是最好的开端，不是吗？
……
塞西莉娅拎着刚从市集买回的食材走进厨房，目光立刻被餐桌中央那个突兀的存在吸引。
针脚歪斜、布料粗糙的布娃娃，正咧着诡异的笑容坐在那儿。
“所以你去哪里了？顺手带回来这么个别致的纪念品？”
她挑眉，看向一旁哼着歌整理卫生的阿尔黛丝，实在想不通这恶魔是从哪个角落薅来的这玩意儿。
阿尔黛丝立刻凑近，摆出一副委屈模样：
“哎呀，亲爱的不喜欢人家送的礼物吗？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哟～”
里面可是有雷克斯的灵魂，可以扎小人哟～
“好好好，收下了，谢谢。”
塞西莉娅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将娃娃往餐桌里侧推了推，利落地系上围裙。
“今晚我下厨。”
再吃那些水煮蔬菜和干硬面包，她的胃真的要揭竿起义了！
“最喜欢吃亲爱的做的饭了～”
阿尔黛丝立刻从身后黏糊糊地贴上来，双臂环住塞西莉娅的腰，下巴亲昵地搁在她肩头。
那柔软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塞西莉娅瞬间从耳根红到脖颈，手忙脚乱地去掰她的胳膊：
“别别别！离远点！我、我手里还拿着刀呢！要流鼻血了！”
“人家这不是想帮忙嘛～光吃饭不干活多不好意思。”
阿尔黛丝非但没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蹭了蹭。
“那也不能这样帮！”
塞西莉娅羞恼地用手肘往后顶了顶，总算把这黏人的家伙从身上撕开。
就在这时，蕾娜塔抱着典籍推门而入，恰好将两人打闹的亲密姿态尽收眼底。大小姐脚步一顿，默默低下头。
泪目了家人们……
“跟艾拉学魔法进展如何？”
塞西莉娅终于把捣乱的恶魔赶到一边，一边熟练地削着土豆皮，一边找个了话题。
蕾娜塔深吸一口气：“她说我很有天赋，还说什么心中无恋爱，拔杖自然神。”
那语气酸涩得仿佛刚生啃了一整颗柠檬。
“从学习的角度来看，这话没毛病。”
曾经的卷王塞西莉娅下意识点头表示认同，“谈恋爱确实影响效率……”
“你！”
蕾娜塔抬头，眼圈泛红，她狠狠跺了跺脚，转身就冲出了房门。
“欸？不是，饭马上就好了，不吃了吗？”
塞西莉娅举着削了一半的土豆，看着大小姐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一脸茫然。
阿尔黛丝慢悠悠地踱过来，碰了碰塞西莉娅的脸颊：
“亲爱的，在某些方面，你迟钝得真是令人惊叹呢。”
……
蕾娜塔冲出门外，王都天空不知何时已阴云密布。
她漫无目的地奔跑，泪水混杂着渐渐密集的雨丝，在石板路上溅开一朵朵水花。
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看不见我……
贵族少女的矜持在雨中彻底崩溃，她蹲在巷口，任由雨水打湿精致的裙摆。
就在她抬手抹去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时，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她面前。
车门打开，一双锃亮的皮靴踏进水洼。蕾娜塔抬起头，透过朦胧的雨帘看见“雷克斯”站在面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蕾娜塔小姐？这样的雨天怎么独自在外……”
声音确实是雷克斯的，但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幽绿色魂火让蕾娜塔瞬间清醒。
她慌忙后退，却因湿滑的石板而踉跄。
“不、不用了……”
“雷克斯”的手已经扶住了她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
雨水顺着他僵硬的脸颊滑落，蕾娜塔惊恐地发现他衣领下的皮肤隐约透着不自然的青灰色。
“请允许我送您一程。”
他的微笑依旧完美，但蕾娜塔能感觉到那只手没有温度，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看见的是马车窗帘缝隙里，那双燃烧着绿焰的眼睛，以及“雷克斯”唇角扬起的、绝非人类能做出的弧度。
雨点敲打着马车顶棚，发出沉闷的声响。
车厢内，卡修斯端坐着，手中握着一方纯白手帕，掩住口鼻。
他目光扫过对面占据着雷克斯躯壳的巫妖，眉头微蹙。
“你不该这么做。”
与一具活动的尸体共处一室，实在令人作呕，尤其是还有“雷克斯”那张脸，忍不住想开瓢。
“我需要一具拥有魔法天赋的容器。”
巫妖操纵着雷克斯的声带，发出干涩嘶哑的声音，与他年轻的面容形成反差。
“这位大小姐的资质……颇为合适。”
卡修斯的指尖在手帕上收紧，他清楚这怪物的癖好。
它总是偏爱少女鲜活的皮囊，痴迷于她们年轻心脏的跳动、蓬勃的生命力，甚至……
是她们被撕裂时，那惊恐美丽的脸上溅开的血色。
“随你便。”
他移开视线，望向窗外模糊的雨幕，“但记住，别让这些个人爱好，影响到我们真正的计划。”
“当然，丞相大人。”
车厢内重归寂静，只剩下雨声和呼吸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