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第七层，阿尔黛丝的宫殿深处。
暗红色的晶石地面上铺着厚实的黑色绒毯，绒毯上以金线绣着繁复的漩涡状花纹，仿佛不断旋转的深渊。
立柱上的宝石散发着柔和却冰冷的光，将整个主殿笼罩在一片暧昧的暗红与深紫交织的光晕中。
塞西莉亚斜倚在主座之上，她穿着一身阿尔黛丝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白色丝质长袍。
袍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上几个还未完全消退的暧昧红痕。
金发随意披散，有几缕黏在汗湿的颈侧。
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搭在座椅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冰凉的石面。
天蓝色的眼眸半阖，看着站在座前、一脸不情愿的阿尔黛丝。
恶魔今天穿得格外正式。不再是平日里那些慵懒随性的长裙，而是一套裁剪合体的暗黑色礼服。
高领，收腰，袖口与衣摆绣着细密的银色魔纹。
背后六翼收敛着，但羽翼根部那几道暗金纹路在殿内光线下隐隐发光。
就连她头上那对弯曲的恶魔羊角，今天都似乎被仔细擦拭过。
可她脸上的表情，却和这身庄重打扮毫不相称。
“呜呜呜……亲爱的……”
阿尔黛丝抓着塞西莉亚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指尖在她手背上画着圈，猩红的眼眸水汪汪的。
“我根本不想和你分开。魔王那老东西什么时候召唤不好，偏挑现在……”
她凑得更近，几乎要跪下来把脸埋进塞西莉亚膝头：“我才刚从亲爱的这里充完电，现在又要去应付那些烦人的恶魔。”
“好累，不想去……”
塞西莉亚翻了个白眼，她会信玩弄诡计的恶魔厌恶人多？
圣骑的手毫不客气地戳上阿尔黛丝的额头，把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推开：“滚蛋。我的腰子、很不想看见你。”
微妙的停顿和那一瞬间飘忽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真实的感受。
有些隔阂一旦被打破，有些伪装一旦被撕开，人就会变得为所欲为。
塞西莉亚本来就不是什么恪守礼仪的圣骑士。
她内里那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从来就不是规矩守礼的人。
在确认了阿尔黛丝的心意，也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后，她彻底放飞了。
阿尔黛丝被推开也不恼，反而眼睛一亮，脸上浮起两团可疑的红晕：“亲爱的，讨厌～不用这么夸我捏～”
她居然把解读成了某种隐晦的夸奖。
塞西莉亚：“……”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无力地扶额。
确实也没错嗷。
阿尔黛丝却趁机又凑上来，飞快地在塞西莉亚唇上亲了一口。很轻，很快，像蝴蝶点水，却带着十足的眷恋。
塞西莉亚愣了一下，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阿尔黛丝微微歪着头，猩红的眼眸里笑意盈盈，那笑意深处，却又藏着某种不易察觉的、近乎不舍的柔软。
鬼使神差地，塞西莉亚也抬起头，回亲了一下。
很轻，很快，然后她别过脸，耳根发烫：“行了，赶紧走。”
阿尔黛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看了看塞西莉亚故作镇定的侧脸，那双猩红眼眸深处，金色的环状纹路一闪而过。
眼看气氛又要往某种不可描述的方向滑去，塞西莉亚连忙伸手，抵住了阿尔黛丝又想凑过来的额头。
准确地说，是抵住了她额侧那对弯曲的羊角。
角的手感很奇特，塞西莉亚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角上摩挲了一下。
“喂喂，”她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严肃，“你不是被魔王召见吗？时间快到了吧？别再来了！”
阿尔黛丝被她抵着角，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当她再抬眼时，脸上的嬉笑神情收敛了几分，难得显出一种近乎庄重的正色。
而这副模样，容姿明耀，莫名恶魔的威严与神圣感，反而更无声地引诱着塞西莉亚去触碰她，感受她。
塞西莉亚果然没忍住。
在那双猩红眼眸的注视下，她抵着羊角的手缓缓下滑，转而抚上了阿尔黛丝的脸颊。
掌心贴着微凉的肌肤，拇指轻轻擦过对方眼下那道细小的、暗红色的魔纹。
“放心。”塞西莉亚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你爱我，我爱你。我不会干偷跑的事情。”
她说得自然而然，“我爱你”这三个字早已在唇齿间演练过千百遍。
阿尔黛丝的眼睛微微睁大。
随即，她忽然扁了扁嘴，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QAQ人家哪有担心亲爱的偷跑……”
她抓住塞西莉亚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只是地狱很危险。在这一层还好，有我罩着。”
“其他几个地狱之主都不是好东西。亲爱的这么可爱，万一被他们盯上……”
她越说越担忧，眉头蹙起，一副苦恼至极的样子。
塞西莉亚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那点因为离别而生出的烦躁和不舍，忽然就被一种奇妙的柔软取代了。
她想说“我能保护好自己”，想说“你别瞎操心”，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最后，阿尔黛丝似乎想出了什么主意。
她松开塞西莉亚的手，直起身，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殿内阴影处，几道身影应声走出。
那是三具人偶。
它们的面容都很精致，眼睛却如毫无生气的玻璃珠。行走时动作流畅却僵硬，关节处发出极细微的“咔嗒”声。
塞西莉亚的目光落在它们脸上时，呼吸微微一滞。
她认得其中一张脸，铁炉堡，黑暗精灵祭司中，塞西莉亚亲手斩杀的那个邪教祭司。
可现在，她的身体站在这里，成为了一具人偶。
“这些人的灵魂都被我吃掉了。”
阿尔黛丝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带着恶魔特有的、对生命漠然的残酷。
“剩下的肉身也不能浪费嘛～就做成了人偶傀儡。挺好用的，不会累，不会抱怨，永远忠诚。”
她转身看向塞西莉亚，脸上的笑容依旧甜美：
“亲爱的在这一层可以随便逛，但得让它们跟着，其他层的家伙就不敢轻易动你。”
阿尔黛丝顿了顿，像是意识到自己似乎太凶残了，又补充道：“而且，亲爱的毕竟是被我劫持过来的囚徒嘛，戏还是要演全套的～”
话音未落，她又变魔术般地从怀中掏出一副手铐。
暗银色的金属，中间连着一条同样材质、长度约半米的链子。
阿尔黛丝拉过塞西莉亚的手腕，将手铐的一端扣了上去，然后又扣上另一端。
却只是虚虚地环在塞西莉亚另一只手腕上，根本没锁紧。
塞西莉亚：……有必要吗？圣骑士什么力量不知道啊？
她抬起手，轻轻一扯。
“啪。”链子断了一环。
与其说是金属链，不如说是某种脆弱的装饰品。
“这玩意是情趣吧？”塞西莉亚面无表情地问。
阿尔黛丝笑出了声。
她凑过来，在塞西莉亚唇上又偷亲一口，声音里满是愉悦：
“我舍不得用真的嘛～那会磨破皮的。亲爱的皮肤这么嫩，磨红了我会心疼的。”
说完，她后退几步，背后六翼“唰”地展开。
漆黑的羽翼边缘泛着暗红的光晕，每一片羽毛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黑曜石薄片。
翼展足有四五米宽，轻轻一振。
“我很快回来。”
阿尔黛丝最后看了塞西莉亚一眼，猩红的眼眸深深凝视着她，“亲爱的要乖乖的哦～”
话音落下，她整个人化作一道暗影，冲天而起，瞬间穿过宫殿穹顶那特意留出的开口，消失在外界暗红的天幕中。
塞西莉亚站在空旷的大殿里，仰头看着那个迅速缩小的黑点，直到完全看不见。
然后，她低下头，看了看手腕上那副一扯就断的手铐，又看了看身边三具安静站立的人偶。
沉默三秒。
她一把扯掉手铐，随手扔在地上，转身就往殿外跑。
“谁要乖乖等你回来啊！”
塞西莉亚一边跑一边腹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