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女神、艾莉诺公主如同一只欢快的雀，从金山顶端一跃而起，光着脚丫，咚咚咚地踩着金币和宝石堆成的斜坡，朝着塞西莉亚飞奔而来。
她奔跑的姿势毫无公主的优雅，长发在身后乱糟糟地飘扬，繁复的宫廷长裙下摆被她毫不在意地拎在手里，露出白皙的小腿和沾满灰尘的脚踝。
那张脸上，挂着灿烂到近乎愚蠢的笑容，眼眸亮晶晶的，写满了“终于等到你”的雀跃。
“姐姐——！！！”
塞西莉亚还蹲在地上，维持着捂脸的姿势，大脑正处于“这到底什么情况”的宕机状态。
等她反应过来时，那个温软的身体已经扑进了她怀里，两条纤细的手臂紧紧环住了她的脖子。
巨大的冲击力让蹲着的塞西莉亚一个趔趄，差点向后栽倒，她手忙脚乱地接住这个家伙。
傻子女神脸颊在她肩窝里用力蹭了蹭，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撒娇：
“你怎么现在才来呀！我等了好久好久！龙穴里虽然亮闪闪的很好玩，但好无聊哦！都没人陪我说话！”
“龙龙只会睡觉和数金币，笨死了！”
塞西莉亚：“……”
傻子女神没登神位的时候是这个性格吗？意料之中啊。
她僵硬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傻子女神金色的头顶，看向洞穴里的恶龙。
暗红色的庞然大物，此刻正以一种极其憋屈的姿势，趴伏在金山的边缘。
它的脖颈、四肢、甚至翅膀的关节处，都被一道道纯白色的、由光构成的锁链牢牢捆缚，灼得龙鳞“滋滋”作响。
龙显然已经放弃了抵抗。
它琥珀色的竖瞳半阖着，鼻孔里喷出的火星都显得有气无力，只在傻子女神说它“笨死了”的时候，才从喉咙深处发出类似抗议的低吼。
“想吃王城东街那家店的草莓蛋糕，想喝女仆长煮的热牛奶，还想听吟游诗人唱最新的冒险故事……”
她叽叽喳喳地抱怨着，在塞西莉亚身上蹭来蹭去。
而站在塞西莉亚身侧的阿尔黛丝，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那双猩红的眼眸，缓缓眯起，目光落在傻公主紧搂着塞西莉亚脖子的手臂上，落在她贴在塞西莉亚颈侧的脸颊上。
然后，那目光，逐渐变得冰冷，带着杀意。
就连那头趴在山上的恶龙，都若有所觉地抬起了巨大的头颅，琥珀色的竖瞳警惕地转向阿尔黛丝的方向。
塞西莉亚第一反应推开怀里的傻公主，而是先转头看向阿尔黛丝，心里“咯噔”一下。
完蛋。
醋坛子翻了。
“那个……”她试图开口解释。
但阿尔黛丝根本没看她，恶魔的目光死死钉在傻公主身上。
傻公主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头，顺着塞西莉亚的视线看向阿尔黛丝。
四目相对。
傻公主脸上那种天真烂漫的笑容，微妙地停顿了一瞬。
然后，她忽然松开了塞西莉亚，从她怀里退出来，站直身体。
“哎呀～”傻公主双手合十，歪了歪头，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
“这位漂亮的大姐姐，就是姐姐找的嫂子吗？长得真好看～比王宫里那些整天想着嫁给姐姐的贵族小姐们好看一万倍！”
她说着，还朝阿尔黛丝眨了眨眼，那眼神里带着几分“我懂我懂”的默契。
阿尔黛丝脸上的杀意，戛然而止，“是吗？我和亲爱的很配吗？”
“那是，一看就是一对啊~”傻子女神十分滴机智。
塞西莉亚也愣住了。
她低头看了看傻公主，又看了看阿尔黛丝，脑子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等等，这丫头哄得还挺有技巧？这真的是那个傻子女神吗？
塞西莉亚沉默了三秒，决定暂时不去深究这个问题。她伸手，一把拎住了傻公主的后衣领提溜到面前。
“先等一下。”塞西莉亚面无表情地说，“给我解释。”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个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恶龙
“解释什么？”傻公主装傻，眼睛无辜地眨啊眨，“我就是被恶龙抓来的可怜公主呀～等着英勇的骑士姐姐来救我～”
“哦？”塞西莉亚挑眉。
“呃……”傻子女神扁了扁嘴，小声嘀咕：“姐姐还是这么敏锐。”
“少废话。”塞西莉亚晃了晃她，“老实交代。”
傻公主缩了缩脖子。
她犹豫了几秒，最后像是放弃了抵抗，耷拉着脑袋，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是我威胁巨龙绑架我的……”
“因为这样，姐姐就一定会回来救我呀！”
“姐姐总是到处跑，去执行任务，去讨伐恶魔，去拯救世界。一年都回不了几次家！我想见姐姐嘛！”
“而且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溜出去，参加神战，不用继承那个无聊的王位了。”
她越说越兴奋，眼睛又开始发光：“神战可好玩了！可以跟其他神系打架，可以抢地盘，可以收信徒，还可以……哎哟！”
塞西莉亚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我是你亲姐吗？”塞西莉亚面无表情地问。
【乔恩是你亲哥？】
她问的是精神世界里的人物关系。
那么乔恩是这个王国的王子，艾莉诺是他的妹妹，所以，这个人类王国灭亡了？
“不然啊？”
傻子女神擦了擦眼泪，臭老姐打好疼，又恢复了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只是眼睛还有点红。
“父皇是不是跟你说，等你救回我，就把王位传给你，让你继承皇位？”
塞西莉亚：“……”她抬手，按住了自己的额角。
行吧。
她低头，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挂着泪痕，却依旧笑容灿烂的“妹妹”。
那张脸，和她记忆里那个总是迷迷糊糊傻子女神，完美重合。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副少女心性，该说是纯粹呢，还是傻得无可救药。
塞西莉亚在心里，默默给那头恶龙点了根蜡，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正事上。
“先不说这个。”
她从怀中掏出那些乔恩的灵魂结晶，摊在掌心，递到傻子女神面前，“你见过这个吗？老妹儿”
傻子女神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
她低下头，好奇地盯着那些发光碎片，伸出手指想要触碰，但又有些犹豫。
“哇，好漂亮，像星星一样。姐姐，这是哪来的宝石呀？真好看！”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塞西莉亚收回手转身，她靠进了阿尔黛丝怀里。
恶魔很自然地张开手臂接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
塞西莉亚闭上眼睛，感受着身后熟悉的体温和气息，心里那点烦躁才稍微平息了一些。
所以之前那些冒险，那些关卡，那些战斗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们穿越了迷雾峡谷，解决了吸血鬼，一路披荆斩棘来到这里，结果发现“公主”根本不需要拯救，“恶龙”是个被迫营业的演员，乔恩的灵魂碎片在这里也毫无线索。
兜圈子，找不到出口。
“亲爱的～”阿尔黛丝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轻快，“你是不是问错人了呀？”
塞西莉亚睁开眼，抬起头，看向阿尔黛丝。
恶魔正微笑着，但那笑容里没有多少温度。猩红的眼眸，缓缓转向了从进入洞穴开始，就一直安静站在角落里的那个身影。
——裹着斗篷的“莉莉丝”。
“你不该好好问问莉莉丝吗？”阿尔黛丝的声音很轻，“或者说我尊敬的魔王父亲？”
最后那个称呼，她说得格外缓慢。
塞西莉亚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猛地从阿尔黛丝怀里直起身，顺着阿尔黛丝的视线，看向那个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小魅魔。
岳父？
小男娘？
她脑子里瞬间冒出这两个完全不合时宜的词，疑惑、荒谬。
“莉莉丝”缓缓抬起了头。
兜帽的阴影下，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漆黑。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莉莉丝”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那是属于上位者的残酷。
“我最骄傲的子嗣啊，”男声，从“莉莉丝”的喉咙里发出，“你真被这个勇者迷得神魂颠倒了呢。”
“甚至妄图清理我布置的暗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