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苹桉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苦。
她深深咽下一口唾沫,感觉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硬着头皮顺着对方可能的心思往下说了。
“这、这是当然的啦!都五年了!日日夜夜相处,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怎么可能还会有养不熟的白眼狼呢,对不对?”她试图用夸张的语气掩盖内心的恐慌。
“还真是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家伙。”身后的诡异似乎被她这番说辞逗乐了,轻笑一声,终于松开了钳制她脖颈的手,慵懒地靠回了后排座椅上。
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消失,黎苹桉仿佛溺水之人终于获救,猛地大口喘息起来,贪婪地呼吸着车厢内微凉的空气。
随即她又猛地意识到车上除了自己都是诡异,于是赶紧用手捂住嘴,强行让自己的呼吸变得轻微,生怕这失礼的举动又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那……大佬,您……现在开心了,能不能……高抬贵手,放咱……一条生路?”黎苹桉小心翼翼地,带着十二万分的讨好和卑微,再次开口。
“呵,”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从身后传来。
那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理解的无奈,以及一丝……啼笑皆非?
“真不知道该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一个人类,长着两只眼睛,是用来当装饰品的吗?”
“明明看一眼就能解决的问题,却偏偏要自己吓自己,玩到这种地步……”那声音顿了顿,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最终带着点嫌弃地总结道。
“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傻…傻瓜?”黎苹桉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评价,起初还有些茫然和疑惑,直到她下意识地、僵硬地转动脖颈,视线落在车窗外——
那里,赫然立着一个清晰醒目的牌子,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花城小区】。
一瞬间,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原来……原来当时鬼司机突然停下,不是因为到了这位大佬的目的地,而是因为……把她黎苹桉送到站了!
后面这只诡异上车时说的那句“我不急”,根本不是在回答鬼司机的问题,而是在告诉鬼司机:先把这个人类小丫头送到她想去的地方。
自己这一路上所有的恐惧,所有的胆战心惊,所有的脑补……全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由自己主导的闹剧。
想到这里,黎苹桉心里的恐惧和胆怯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一丝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看来自己的运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诡异的好?
能碰到这么通情达理甚至还顺便捎了她一程的诡异大佬,黎苹桉觉得,自己这五年攒下的功德,怕不是都在今天一次性用光了。
这么看诡异里面也不全是不讲理的家伙啊,这不是有好诡异吗?
在下车前,她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鬼币的纸袋,刚准备把里面的鬼币全部拿出来付车费,却被鬼司机用眼神严厉地制止了。
“这……坐车交钱……不是你的规则……吗?”黎苹桉有些不解,小声嗫嚅道。
鬼司机那张僵硬的脸似乎抽动了一下,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目视前方,用干涩的声音,言简意赅地吐出几个字:
“顺风车。不收钱。”
话音刚落,黎苹桉身边的车门应声而开,清晨略带凉意的新鲜空气涌了进来,视野也瞬间开阔了很多。
她甚至能看到花城小区门卫室里,那位熟悉的大爷正张大了嘴巴,一脸活见鬼似的表情盯着这辆诡异的出租车,以及她这个从车上下来的人。
不远处,几个正准备出小区的行人,更是如同见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仓惶地掉头逃回了小区里面,仿佛慢一步就会被吞噬。
黎苹桉看着敞开的车门,又看了看身旁目不斜视的鬼司机。
她一步三回头,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踮着脚尖挪下了车。
在她双脚终于踏实地站在小区门口的人行道上时,副驾驶的车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拉动,“嘭”地一声迅速关闭,严丝合缝。
紧接着,车轮与地面发出轻微却刺耳的摩擦声,那辆豪华而阴森的出租车,如同来时一样突兀,瞬间加速,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原地,只留下一株叶片枯黄看起来快要死掉的桉树,在清晨的微风中孤零零地摇曳。
直到最后,黎苹桉也没敢回头,去看清坐在后排的那位诡异,究竟长什么样子。
她只记得,那铃铛的声音异常动听,清越悠扬,仿佛能涤荡灵魂……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那铃声……隐隐让她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困惑。说吧。”
疾驰的车内,气氛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似乎是看出开车的鬼司机有些心神不宁,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如平时稳定,坐在后排的少女难得主动开口。
毕竟是给自己开了三年车的老员工,她决定施舍一点微不足道的耐心,给他一个发问的机会。
“是……是关于那个……人类……”鬼司机斟酌着用词,声音依旧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你居然会问这个……无用的问题。”少女轻蔑地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之事的意味。
她在这梅川,一向都保持着绝对的神秘与超然,知道自己相关信息,尤其是真实容貌的诡异,大多都被她亲自出手,或者派人送他离开了这个世界,彻底归于寂静。
今天自己难得心情尚可,准许对方发问,他居然就问这么个毫无价值的问题。
真是……无趣。
她微微侧头,视线似乎穿透了车窗,望向了黎苹桉消失的方向,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光芒,随即又被无尽的深邃所取代。
沉默了片刻,就在鬼司机以为不会得到回答,准备专心开车时,那悦耳却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啊……”
“一个……有点健忘的老朋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