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梅川四中,沐浴在淡金色的曦光中,显得格外安静,与几个小时后的喧闹鼎沸判若两地。
空旷的校门口,只有一位穿着略显陈旧保安制服的老大爷,正一边打着长长的哈欠,一边慢吞吞地拉开侧边的铁栅栏门。
铰链发出吱呀的轻响,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哎呀,又活了一天喽。”
老大爷喃喃自语,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淡然,慢悠悠地踱回门房旁那个磨得发亮的小板凳前,端起那个印着先进工作者字样的旧搪瓷杯,吹开浮叶,啜饮了一口热茶。
目光随意地扫向远处被阳光铺满的街道,隐约看见两个身影正朝着校门走来。
呦呵,今天这学生来得可真早,刚开门就过来了。
老大爷心里嘀咕着,比那个叫唐晚音的丫头强多了,那孩子,天天迟到,雷打不动,要是能有这俩学生一半积极,他这把老骨头也能少操点心。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呷了一口茶。
身影渐近,他眯起有些昏花的老眼仔细瞧了瞧。
“保安大爷枣上耗!”一个充满活力带着点清脆嗓音的问候传来。
“哦,是黎苹桉啊,”保安大爷乐呵呵地回应,对这红头发的开朗姑娘他很有印象,总是来得早,嘴也甜,这样的小姑娘很难不让人喜欢。
“今天来的比以往还要早啊。”他的目光顺势落到黎苹桉身后那个几乎是被半拖半拽着前行的人影上。
这一看,老大爷端着搪瓷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出来几滴,烫得他一个激灵,但他浑然不觉,只是瞪大了眼睛,一脸活见鬼般的震惊——唐晚音?!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守了大半辈子校门的保安,学校里来来往往的学生太多了,他能记住名字的没几个,能留下清晰印象的,除了几个常年早到的,就是那些特别突出的。
而唐晚音,无疑是后者中的翘楚,印象深刻到他想忘都忘不掉。
拿第一很难,但有些时候,能稳稳占据最后一名的位置,同样需要点不凡的毅力。
而像唐晚音这样,能保持几乎每次迟到、在关门边缘疯狂试探,甚至多次成功突破他关闭校门最后时限的战绩,老大爷一度觉得,这孩子是不是该去看看脑子了。
当然,这话他也就心里想想。而且看唐晚音那大多数时候都像梦游般的状态,他觉得这孩子的脑子可能压根就没在服务区,处于未开封的待机状态。
可是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他居然在刚开校门的时候,看到了唐晚音!
虽然是被黎苹桉像拖麻袋一样拖进来的,但人确实是来了!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唐晚音没有迟到,甚至可以说是提前到校。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一丝微小的欣慰涌上老大爷心头。
看来,这唐晚音也没自己想的那么无可救药,至少……她还能被黎苹桉这丫头强行扶上墙。
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抑或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抗力的大事件,才能让这位姑奶奶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校门口?
此时的唐晚音,整个人像一株严重缺水的植物,脚步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上。她身上那件皱巴巴的校服外套显然是随手从某个角落抓来的,拉链歪歪扭扭地拉着,也没拉到头,里面还隐约露出印着卡通图案的睡衣领子。
她嘴里不停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哀嚎:“我的信誉分……我的五杀……没了,全没了……桉桉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少废话,看看这是哪里!”
黎苹桉双手叉腰,迎着晨曦,意气风发地指着空旷无人的校园,以及教学楼上那口巨大的、指针刚刚精准指向六点四十的钟,
“历史性的一刻!唐晚音同学,你,今天,是第一个到校的!老登要是看到你,眼珠子都得掉出来!”
唐晚音有气无力地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茫然地扫了一眼寂静得可怕的校园,生无可恋地嘟囔:“我只想我的床……我的手机……”
“有点志气!”
黎苹桉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拍了拍她的背,力道之大,差点把魂游天外的唐晚音拍得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走,去教室!让你好好体验一下,独占整个班级的帝王级待遇!”
“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算什么帝王待遇啊……”唐晚音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变成了梦呓。
两人穿过空无一人的操场,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被放大,清晰地在空气中回响。
教学楼里更是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
走廊两旁的教室门窗紧闭,里面一片漆黑。
然而,当她们走到自己班级门口时,却意外地发现,教室的门竟然是虚掩着的,一条缝隙中透出明亮的灯光?
黎苹桉和唐晚音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诧异和不解。
按理说,她们俩几乎是在大门刚打开的瞬间就进来了,一路上连个鬼影都没看到,学校里不应该有比她们更早的人才对。
“不会吧……”黎苹桉小声嘀咕,心里泛起一丝嘀咕,“还有比我们更早的卷王?这得是几点就来了啊……”
她带着疑惑,轻轻推开了教室门,教室里的景象让两人同时愣在门口。
只见一个穿着整齐职业套装、头发略显随意地披散在肩头的女性,正背对着她们站在讲台上,手中拿着一根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着什么。
那身影……
“老登她……平时也来这么早吗?”唐晚音平时都是踏着上课铃甚至更晚才到校,对于班主任的作息时间毫无概念,只能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似乎更了解情况的黎苹桉。
“没有啊。”黎苹桉也皱起了眉,同样感到奇怪,“陈老师一般不会这么早到教室的……真是奇怪。”
讲台上的陈寻文老师似乎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写字的动作一顿,转过身来。
当她看到门口的黎苹桉时,脸上露出一丝平常的笑容:“黎苹桉?大门已经打开了吗?”
她说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教室后面的挂钟,“哦,刚开门啊,来得真快。”
她的目光顺势落到黎苹桉身后那个倚着门框、仿佛随时会融化在地上的身影上,语气变得有些无奈,“还有唐晚音,唉,要是唐晚音也能像……”
话说到一半,陈寻文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像是突然卡壳的机器,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聚焦在唐晚音身上,脸上的表情从习惯性的无奈瞬间切换成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
“唐晚音?!!”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起太早出现了幻觉,下意识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那个几乎把迟到当成日常任务的唐晚音。
今天居然出现在了刚刚打开的校门后,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还是说她昨晚备课太晚,现在其实还在梦里?
“老登……别猜了……我是被桉桉拽过来的。”
唐晚音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虚弱地挣脱了黎苹桉象征性的搀扶,像个重病患者一样,双手撑着两旁的座椅靠背,一步三晃、艰难地挪动到自己的座位旁,然后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般,整个人“噗通”一声瘫倒在了冰冷的椅子上,发出一声满足又痛苦的叹息。
几乎是下一秒,寂静的教室里,便开始被一阵逐渐变得平稳的呼吸所填充。
倒头就睡……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陈寻文老师张了张嘴,看着瞬间进入睡眠状态的唐晚音,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快夸我”的得意表情的黎苹桉,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