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和凌云站在二号擂台上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观众席投来的目光比以往任何一场都要复杂。其中夹杂着不少回忆与探寻。
“看,又是他们对上!”
“上次凌云师兄就是败在洛师妹那诡异的剑意下,连剑都没能完全拔出……”
“没错,那感觉太可怕了,仿佛心底所有秘密都被看穿,忍不住就想逃跑!”
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那是关于一年前,凌云在宗内小比上向我挑战的旧事。当时,我仅以初成的破妄剑意威压,便引动了他内心深处因剑骨不稳而产生的恐惧与破绽,让他未战先怯,心神失守,最终连像样的招式都未能使出便黯然落败。
那一次,破妄剑意种下的“恐惧种子”,想必在这一年里,日夜煎熬着他。
此刻,凌云持剑的手背青筋微凸,冰冷的眼神深处,翻涌着比以往更甚的执拗与……一丝竭力压制的不安。他在害怕,害怕重蹈覆辙,但他更在逼迫自己,直面这份恐惧。
“洛师妹,请。”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
“凌师兄,请。”我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萝莉模样。
几乎在裁判长老宣布开始的瞬间,我双目紧闭做出之前的拔剑动作,将那股无形无质、直指本心的破妄剑意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将凌云笼罩!
“来了!”观众席上有人低呼。
凌云的身形猛地一僵!他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瞳孔收缩,持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那深埋心底的、被剑意引动的恐惧如同恶鬼,再次伸出利爪,要将他拖入无法挥剑的深渊。他眼中甚至闪过一丝与一年前如出一辙的慌乱。
“果然还是不行吗……” 有弟子发出叹息。
但下一刻,凌云猛地咬破舌尖,一缕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剧痛刺激着他几乎涣散的意志。他赤红着双眼,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嘶吼:“给我……破!”
一股更加狂暴、甚至带着几分自毁意味的剑气从他体内爆发,硬生生将那无孔不入的破妄剑意撑开了一丝!他虽然脸色惨白,气息紊乱,但终究是站稳了,没有后退,更没有失去战意!
他克服了!至少在行动上,他强行克服了破妄剑意带来的本能恐惧!
“竟然顶住了?!”观众席一片哗然,充满了意外。
“看来这一年,凌云师侄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清微长老眼神复杂。
我心中也微微一动。凌云的坚韧,或者说他背后力量对他的“塑造”,确实超出了我的预料。
“既如此,便以剑说话吧。”我收起破妄剑意,知道此招已难建奇功。
失去了剑意压制,凌云仿佛挣脱了枷锁的凶兽,气势不降反升,变得更加危险和决绝。他不再试探,将全部力量,连同那挣脱恐惧后迸发出的决死意志,尽数灌注于剑中。
“万!剑!归!宗!”
他嘶声长啸,将长剑抛向空中!
嗡——!嗡——!嗡——!
下一刻,异变陡生!
不仅仅是那柄飞起的长剑,擂台周围,所有观战弟子佩戴的长剑,甚至包括远处武器架上陈列的、高台上某些长老随身的佩剑,都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嗡鸣!
“我的剑!”
“怎么回事?!”
惊呼声四起。
成百上千道剑气,或强或弱,如同受到君王的召唤,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融入凌云头顶那柄作为核心的长剑之中!一柄巨大无比的、由无数剑气凝聚而成的混沌光剑,在空中迅速成型,散发出毁灭一切的恐怖气息,剑尖直指于我!
这一剑,引动了在场近乎所有剑器的共鸣,其威势,已然超越了筑基期的极限,甚至让一些初入元婴的修士都感到心惊!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的剑器嗡鸣声响彻整个演武场!
这才是真正的万剑归宗!引动全场剑器共鸣,汇聚千剑之势的绝杀之剑!其威势之强,让防护光幕剧烈波动,连高台上的长老们都为之色变!
“凌云他……竟将这一式推到了如此境界!”
“洛师妹危险了!”
面对这遮天蔽日的混沌巨剑,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一剑,已然触摸到了元婴期的门槛,甚至足以威胁到真正的元婴修士!
不能再有所保留了。
我缓缓闭上双眼,体内九天玄冰剑心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气海之中,那琉璃元婴同时睁开了冰冷的双眸。
极致寒意,以我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
没有玄冰覆盖擂台,没有寒气四溢,但周围的光线仿佛黯淡了一瞬,空气停止了流动,声音也被吞噬。一种绝对的“静”与“冷”降临了。
当我再次睁眼时,手中已多了一柄仿佛由亘古冰核雕琢而成的长剑——九天玄冰剑的虚影凝若实质。我抬头,望着那轰然斩落的混沌巨剑,只是简简单单地,将手中的玄冰剑向上方,轻轻一划。
“九天玄冰……冻结虚空。”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携带着毁灭之势、仿佛能斩断山河的混沌巨剑,在距离我头顶尚有十丈之遥时,其剑尖触及的那片空间,仿佛被投入琥珀的飞虫,骤然凝固!
凝固的不仅仅是剑尖,那股绝对的寒意沿着剑身急速蔓延!剑气、光芒、能量流动……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幽蓝光泽掠过之时,被强行冻结、停滞!
如同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那庞大的混沌巨剑,就这般诡异地、静止地、栩栩如生地凝固在了半空之中!保持着下劈的姿态,却再也无法落下分毫!
整个演武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空中那违背常理的一幕。
“冻……冻结了?连万剑归宗的剑气……都能冻结?!”一位长老失态地喃喃自语。
“这……这是什么层次的冰系法则?!”
凌云维持着催动剑诀的姿势,脸上的疯狂与决绝彻底僵住,化为彻底的茫然与难以置信。他最强的、挣脱恐惧后施展的一剑,竟如此轻描淡写地被……冻住了?
我手腕轻轻一抖。
咔嚓……咔嚓嚓……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那被冻结的混沌巨剑表面,浮现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痕,随即,在无数道呆滞的目光注视下,轰然崩碎!化为漫天晶莹的冰晶粉末,簌簌飘落,在阳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彩,宛如一场绚烂而冰冷的雪。
仅此一招,万剑归宗就被瓦解了。
凌云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到极点,单膝跪地,连剑都几乎无法握住。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以及一丝……信念崩塌的绝望。就在那蕴含着他全部意志、挣脱了恐惧枷锁的“万剑归宗”,被我以那种近乎神迹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冻结、破碎之时,凌云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也随着那漫天飘散的冰晶粉末,一同碎裂了。
“噗——”
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冰冷的擂台地面。身体上的创伤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他单膝跪地,用颤抖的手死死撑着那柄跟随他多年的长剑,剑身还在嗡鸣,仿佛也在哭泣。他低着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狰狞而绝望的表情。
为什么?
这三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撞击着他几乎崩溃的理智。
我明明……已经克服了恐惧……
一年前,在那众目睽睽之下,被对方一个眼神,一股无形的“势”就压得连剑都拔不完整的耻辱,如同跗骨之蛆,日夜折磨着他。每一个夜晚,他都在梦中重复着那份无助与恐惧,然后在冷汗涔涔中惊醒。
为了克服它,他付出了什么?
是无数个在瀑布下、在罡风中、在剑气密布的禁地里挥汗如雨的日夜!是无数次引动剑骨本源,承受着经脉欲裂、灵魂仿佛都被剑气切割的极致痛苦!是放弃了所有休息、所有娱乐,将生命里的一切都奉献给了手中这柄剑!
他以为,他做到了。他挣脱了心魔,他将剑骨磨砺得更加锋利,他甚至掌握了连师父都惊叹的“万剑归宗”!他以为,这一次,他至少能逼出对方的全部实力,堂堂正正地一战,洗刷曾经的耻辱。
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他倾尽所有、赌上尊严和信念的一剑,在对方面前,依旧如同孩童挥舞的木棍般可笑。
那个身影,那个看起来只有七岁,稚嫩得仿佛需要人保护的身影,只是抬了抬手,轻描淡写地划出了一剑。
然后,他的一切努力,他引以为傲的“万剑归宗”,他挣脱恐惧换来的力量……就像阳光下脆弱的冰晶,无声无息地,被冻结,然后破碎。
凭什么?!
一股滔天的怨愤和不甘如同毒火,瞬间焚毁了他所有的理智。
凭什么我付出一切,日夜不休,承受非人痛苦,却抵不过她轻飘飘的一剑?!
凭什么她一个七岁的孩子,就能拥有如此逆天的力量?!
这世间,还有什么公平可言?!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呃啊啊啊——!”
他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了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咆哮。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愤怒,以及对整个不公世界的控诉!
也就在这极致的负面情绪冲击下,他体内那本就因强行施展万剑归宗而躁动不安的先天剑骨,彻底失去了控制!
“咔嚓!”仿佛某种枷锁被彻底打破。
剧痛从骨髓深处传来,皮肤寸寸开裂,鲜血汩汩涌出,但他却感觉不到,因为心中的痛苦远比这强烈千百倍!赤红的光芒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那是剑骨本源在暴走,在燃烧,在释放着最原始、最纯粹的毁灭欲望!
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他抬起头,那双曾经只是冰冷的眼睛,此刻已只剩下疯狂与毁灭的赤红。他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个依旧平静的身影,所有的痛苦、不甘、怨恨,最终都化作了最原始的杀意!
既然努力毫无意义,既然天道如此不公……
那便……毁灭吧!
一道完全由失控剑骨本源构成的、扭曲而狰狞的混沌剑气,如同他内心所有负面情绪的具现化,带着焚尽一切的绝望,朝着洛麟猛扑而去!
而他自己,也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片他永远无法理解的、名为“天赋”的绝望深渊,坠了下去。
这一刻,凌云心中那个秉持剑道、渴望以手中之剑证明自己的少年,死了。活下来的,只有一个被痛苦与怨恨吞噬,即将投身黑暗的复仇之魂。
“呃……啊啊啊啊啊——!”
凌云突然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已彻底被血红充斥,看不到丝毫理智!他全身皮肤之下,那先天剑骨的轮廓疯狂凸起、游动,仿佛要破体而出!一股比之前“万剑归宗”更加混乱、暴戾、充满毁灭欲望的恐怖气息,如同火山喷发般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剑骨,彻底暴走了!
他手中的长剑发出刺耳的悲鸣,一道完全由失控剑骨本源之力构成的、扭曲而狰狞的混沌剑气,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不分目标,不管不顾地朝着距离他最近的我,猛扑而来!
这一击,充满了纯粹的本能破坏,威力甚至比刚才的万剑归宗更胜一筹!
“麟儿小心!”
“凌云住手!”
惊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但我却清晰地感觉到,就在凌云剑骨暴走、全场注意力都被吸引的这电光火石之间,一股阴冷、晦涩、带着空间波动的杀意,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从擂台边缘的阴影处,锁定了我!
时空神体!
真正的杀招,原来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