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拨回半小时前。
1
我挠了挠几天没洗、油腻得能炒菜的头发，努力让惺忪的睡眼聚焦在门口这位不速之客身上——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扎着清爽的马尾，略带紧张，眼神里混杂着好奇和一种……怎么说呢，像是来动物园参观珍禽异兽的探究感的，小姑娘。
她跟着我走进这个堪称“战后遗迹”的客厅，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目光迅速扫过堆满杂物的沙发、散落一地的游戏卡牌和角落里那副蒙尘的国际象棋。棋盘上，白子散乱，黑子却整齐得刺眼。
“别紧张，我只是一个爱玩策略性桌游的普通人而已，智商不高，也就记忆力和反应能力还算凑合，靠着这个勉强混日子。” 我试图用最温和无害的语气开场，扯出一个自认为很和善的笑容，希望能驱散她的戒备。
她小声问：“那……‘白王’这个称号怎么来的？”
“哦，这个啊？” 我尬笑两声，“当然是因为我下国际象棋只玩白子得来的啦！怎么样，是不是特有格调？”
小姑娘的表情明显写着“你在逗我”。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你打听都打听到这儿了，我也瞒不住。” 我摆摆手，叹了口气，“对，我就是那什么‘七王’之一。这答案，你满意了？” 我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神，心里有点无奈，“嗯……称号都是他们硬塞给我的。我才没他们吹得那么神乎其神。本质上，我就是一个三十好几还没份正经工作的单身汉，就是那种走在街上，被问路的女中学生喊‘大叔’的那种。”
我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小姑娘嘴角微妙地向下撇了撇。她微微眯着眼，嘴角向下撇着，一副“你在糊弄鬼呢”的神情。
“喂喂喂！”我有点哭笑不得，用手指敲了敲吧台，“你这什么表情？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啊喂！你不会真信了外面传得神乎其神那些玩意儿吧？什么算无遗策，什么掌控全局……我要有那本事，还能窝在这儿？
她似乎被我的反应惊了一下，随即抿紧了唇，但那点“你骗鬼呢”的质疑还是顽强地挂在脸上。
我摊手，指了一下身上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皱巴巴的睡裤，自嘲地笑了笑：“唉……什么‘白王’嘛，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叔。现在亲眼所见，心理落差是不是特别大？传说中的‘棋策无双，唯有白王’？哈，都是上面那些老家伙为了搞点神秘感、方便包装我瞎传的！真的，我棋下得其实挺臭的，战棋类游戏也经常输得找不着北……”
“游戏也不怎么玩……” 我嘟囔着，目光扫过屋内那几台落灰的游戏主机。就在这时，我注意到门口小姑娘的表情变了。她那双原本充满些许崇拜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出了某种情绪——
“喂喂！” 我忍不住提高了点音量，带着点被戳穿小秘密又不想承认的尴尬，“你现在这幅‘虚眼+不屑’的样子是闹哪样？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啊喂！” 我有点急了，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了一点，“你不会真信了外面传得那些天花乱坠的东西吧？！”
她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怀疑更浓了。
“哈！”我干笑一声，弯腰试图从一堆旧杂志下扒拉出一个相对干净的马克杯，未果。“我把唯一一把还算能坐的椅子上的几件脏衣服扒拉到地上，示意她坐，自己则一屁股陷进那张咯吱作响的单人沙发里。
她没坐，只是站着，用一种“你继续编”的眼神看着我。
2
“你说想看看我的能力？” 我心头警铃大作，连忙摆手，语气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抗拒，“算了吧，真的没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能力等级也就那样，勉强够自保，离‘王’字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我试图用最平淡无奇、最不值一提的语气来描述，希望能浇灭她的好奇心。
气氛一时有些僵。我清了清嗓子，试图结束这场突如其来的“粉丝见面会”：“好吧，今天的‘秘密访问’就到此结束？你看也看了，我就是个普通大叔，没啥特别的，可以回去写你的调查报告了？” 我试图用玩笑缓解尴尬的气氛。
话没说完，我突然注意到她的异常。她的视线死死钉在我脸上，仿佛在极力确认什么，嘴角在轻微地、持续地抽搐。不是那种憋笑的抽搐，而是一种……有点神经质的、甚至是危机感的抽动。“你……你没事吧小姑娘？” 我皱起眉，语气里的调侃消失了，换上了一点真实的担忧。她脸色似乎也有点发白。
客厅里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车流声。
“要不……” 我侧身让开一点，指了指里面，“进来休息一会儿再走？喝口水缓缓？就是……” 我瞥了一眼地上堆成小山的杂物和没扔的泡面桶，尴尬地补充，“房间有点儿乱，别介意。”
我的邀请似乎起了反效果。她非但没有放松，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巨大的恐惧。她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身体绷紧，仿佛我打开了什么怪兽的巢穴。
我完全懵了，楞在原地，尝试着安抚她，“你看我像坏人吗？”
话音未落，她已经猛地转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着楼梯口狂奔而去！那速度快得完全超出了我对一个“柔弱少女”的认知。
“哎！小心点！” 我下意识地喊出声，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几乎是脱口而出，“小心摔——”
“唉~” 我的尾音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点“果然如此”的叹息。
楼梯转角处，清晰地传来“噗通”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吃痛的吸气声。
我就知道。
就知道你这慌不择路的劲儿，肯定得在那儿摔一跤。
我倚在门框上，听着楼下慌乱爬起和跌跌撞撞跑远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楼道里重归寂静，只剩下劣质感应灯忽明忽暗的滋滋电流声。
脸上的关切褪去，只剩下疲惫和无奈。慢慢关上门，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隔绝在外。转身，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客厅，最终落在那副棋子上。一枚孤零零的“白王”被压在一本旧杂志下面，只露出半个王冠。周围是散乱的其他白子，而黑子阵营却整齐划一，如同沉默的军团。“烂大街的能力？呵……” 我低声自语，伸手将那枚“白王”棋子从杂志下解救出来。“这年头，连说实话都没人信了么？还是说……她‘看’到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