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完关于墨菲斯的牌阵,月绮夕心中的沉重并未减轻,反而因窥见那复杂动机下的黑暗守护而更加焦灼。
旧馆区的秘密、汉斯的处境、教授的控制……无数线索如同乱麻。
她急需更清晰的指引,关于如何破局,关于她自身那孤独的计划该如何在如此混沌的局面下启动。
或许……再问一次。
就问关于我接下来的行动方向。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她的思绪。
而占卜师的直觉在低语警告:短时间内连续进行高强度的命运窥探,尤其是在心神激荡之后,代价将倍增。
但她仿佛着了魔,手指已经再次抚上那叠冰凉的塔罗牌。
她换了一个更侧重于行动建议的牌阵。
六芒星牌阵。
洗牌,切牌,指尖的灵光比上一次更微弱,却更执拗。第一张牌抽出,放置……
就在牌背即将翻开的瞬间,一阵尖锐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眩晕猛地攫住了她!
书桌、晶石灯、宿舍的轮廓……一切都在视野中扭曲、拉长、旋转。
那并非普通的头晕,而是某种更本质的、维系她与命运之间脆弱平衡的弦,因为过度拨动而发出的哀鸣。
“代价……”
月绮夕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两个字,意识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骤然被卷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漩涡之中。
没有坠落感,只有一种温柔的如同沉入蜜糖般的下陷。
首先恢复的是嗅觉。
清冷的、混合着古老石材与某种奇异冷香的气息,还有一丝极淡的、铁锈般的甜腻。
她很熟悉。
那是血族古堡特有的味道。
然后是视觉。
色彩逐渐晕染开来,深红色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搭配雕花繁复的苍白石柱,窗外是一轮永恒不变般的巨大血月,将房间内的一切都镀上一层暧昧猩红的光晕。
这里是……血月古堡?
不,更像是古堡中某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布局更小,装饰中带着稚气,堆放着一些陈旧的、但很精美的玩具和书籍。
“妹妹,你看!我的新娃娃,像不像你?”
一个清脆甜糯、带着点撒娇意味的童音在身边响起。
心祈低下头,看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穿着精致黑色蕾丝裙的小女孩,正举着一个做工精致的粉色娃娃,献宝似的递到她眼前。
小女孩有着瀑布般的银白色长发,末端渐变成暗红,一双赤红的眼眸如同最纯粹的红宝石,此刻正眨巴着,满是期待地看着她。
荥怜·莉莉丝?
……小时候的样子。
这是……我和她……小时候的“记忆”?
不,不对。
月绮夕残存的理智在挣扎。
她记得自己与荥怜的童年交集并非如此温馨日常,更多的是疏离、契约与暗流涌动。
这氛围太过美好,太过……像一场精心编织的幻梦。
“小祈?”
小荥怜见她不答,撅起了嘴,赤瞳里泛起一丝水光,更用力地把娃娃往前递。
“你不喜欢吗?我做了好久……”
心祈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她想伸手去碰那娃娃,指尖却穿透了过去。
娃娃?
穿透?
这个不协调的细节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涟漪!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化。
小荥怜期待的表情、房间温馨的布置、窗外虚假永恒的血月……
一切都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像是油画颜料在龟裂、剥落。
色彩变得过于浓艳失真,声音也带着空洞的回响。
“这是……梦。”
心祈的意识猛地清晰起来,一股强烈的排斥感和警惕心炸开!
手中的戒指传来异样的冰冷。
“代价……我被拖入了与‘她’相关的梦境!”
随着她认知的清醒,梦境开始剧烈波动、崩塌!
“哎呀,被发现了呢。”
小荥怜甜美的笑容瞬间消失了,连同那稚嫩的外表也如同潮水般褪去。
她依然站在那里,但身形略高,变成了月绮夕更为熟悉的那位高贵而神秘的彼岸公主的模样。
银白长发无风自动,赤瞳中再无天真,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邃和一丝玩味。
“祈,你还是这么敏锐……或者说,对我们之间的‘联系’,始终保持着过度的警惕。”
场景彻底破碎重组,不再是童趣的房间,而是变成了血月古堡那空旷寂寥的露台。
巨大的血月仿佛近在咫尺,冰冷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
而下方是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云海。
心祈后退一步,与荥怜拉开距离,眼神锐利:
“荥怜·莉莉丝!”
“这是你搞的鬼?因为我连续占卜,触动了与你相关的‘命运之线’?”
“可以这么说。”
荥怜轻轻颔首,缓步向前,裙摆逶迤,姿态优雅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我们的命运本就因契约而紧密缠绕,你的母亲本来就同意我们这桩婚事,自然会为我们牵线。”
“你过度窥探命运之河,激起的涟漪,自然最容易将你卷向我所在的‘岸边’。更何况……”
她赤红的眼眸深深凝视着月绮夕。
“你今夜似乎格外‘活跃’,牵扯了不少麻烦呢。那学院里的阴影,可不适合你独自触碰。”
心祈心中一凛,她在现实中遭遇墨菲斯的事情,荥怜似乎有所感应?
还是说,她一直在通过某种方式观察?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心祈冷声道,努力维持镇定。
“这个梦,该结束了。放我回去。”
“回去?”
荥怜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露台上显得格外清晰而冰冷。
“回到那个布满了监视、约束和虚伪秩序的地方?”
“祈,你还不明白吗?从你签下契约,从你母亲这里拿走那份‘预言’开始,你就已经逃不掉了。”
“彼岸的血脉在你体内低语,我的印记在你灵魂中燃烧。”
“学院?教廷?人类?他们能给你什么?不过是更多的枷锁和利用。”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魔力,直击心祈内心最深的不安与孤独。
“至少,那里有我需要守护的人,有我必须完成的使命。”
心祈咬牙反驳,脑中闪过星月的身影。
“使命?呵……”
荥怜不置可否,她忽然抬起手,指尖似乎想触碰月绮夕的脸颊,但在月绮夕警觉的躲避下,只悬停在半空。
“你所谓的使命,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将你引回我的身边。”
“这是你母亲写好的剧本,祈。”
“啧。”
她猛地咂嘴,转而向另一个话题厉声质问:
“别说这些了,荥怜!‘阈限感知社’那次深度感知,是不是你搞的鬼?!”
“你故意让我‘看’到你,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们到底在学院里谋划什么?!”
这是她心中积压已久的疑问。
那次惊鸿一瞥的凝视,至今让她心有余悸。
听到这个问题,荥怜·莉莉丝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那并非被极度的夸张,而更像是……
一种混合了复杂情绪的了然和某种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意味。
她赤瞳中的光芒微微流转,沉默了片刻。
“我只是…”
“想你了……”
就在心祈以为她要否认或狡辩时,荥怜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带着千年的重量。
她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而遥远。
“那并非‘故意’,祈。”
“那是‘必然’。”
“当你触及‘界限’,当你试图窥探彼岸的夹缝,你便必然会看到我,因为……我就在那里。在‘彼岸’,注视着所有试图逾越‘界限’的目光。”
这个回答避重就轻,更像是一种玄奥的宣告,而非对具体行为的解释。
可她没有回答关于她想干什么的问题。
“至于谋划……”荥怜重新看向心祈,眼神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深邃,“我没有谋划任何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一切都是我对你的爱。”
“如果你想知道一切的剧本,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母亲?”
说完,她未等心祈再次发问,便优雅地一挥衣袖。
刹那间,整个梦境空间如同被打碎的镜面,寸寸崩裂!
血月、古堡、露台、她的身影……一切都化作无数猩红的光点,朝着月绮夕的意识汹涌卷来!
“等等!”
月绮夕只来得及喊出半句,便被那狂暴的、仿佛要将她灵魂撕碎的抽离感彻底吞没!
“唔……!”
现实中,月绮夕猛地从书桌前弹起,额头重重磕在桌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你马。”
月光下,只有手中戒指的冰冷带来一丝慰藉。
“呜姆?怎么了?” 对面床铺传来星月迷迷糊糊、带着关切的声音,似乎被刚才的动静惊动了。
“没……没事,星月。不小心……碰到头了。你快睡吧。”
“哦……小心一点呀……”
星月的呢喃声渐渐低下去,似乎又睡熟了。
问母亲吗?
她还没准备好,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去面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