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密集的雨点疯狂砸在窗户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仿佛要将这小小的公寓彻底吞噬。闪电如同银蛇,一次又一次撕裂漆黑的天幕,瞬间照亮屋内的一切,随即又陷入更深的黑暗。滚雷在头顶炸开,轰鸣声震得人心头发颤。
陈夕从小就怕打雷。那巨大的、仿佛能毁灭一切的声响,总能轻易将她带回某些模糊却恐怖的童年记忆。一道极其猛烈的闪电过后,几乎是同时,震耳欲聋的雷声轰然炸响,仿佛就在楼顶劈落。
蜷缩在床上的陈夕吓得浑身剧烈一哆嗦,尖叫卡在喉咙里,下意识地用被子死死蒙住头,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恐惧攫取了她所有的理智,让她大脑一片空白。窗外的雷声雨声仿佛化作了实质的怪物,在疯狂撞击着她的门窗。等她从极度的恐惧中稍稍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穿着单薄的绵羊睡衣,赤着脚,像梦游般站在了秦璇卧室的门口。
她是如何穿过黑暗的客厅,如何拧开了秦璇那扇并未反锁的房门,自己全然不知。仿佛一种求生的本能,一种在绝境中寻找安全港湾的原始冲动,驱使着她来到了这个唯一能让她感到一丝虚幻安全的地方。
秦璇被门口的动静惊醒。她坐起身,借着窗外一次次划破夜空的闪电,看清了门口那个身影——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单薄的睡衣被从门缝钻入的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而不停颤抖的轮廓,像一只被狂风暴雨打湿了羽毛、无家可归的雏鸟,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纯粹的恐惧。
她没有开灯,只是在又一道刺目的闪电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的瞬间,朝着那个颤抖的身影,伸出了手。
“过来。”
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和慵懒,却有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陈夕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过去的,冰凉的身体带着一身潮湿的寒意和无法抑制的颤抖,猛地钻进秦璇温热干燥的被窝。一股令人心安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驱散了些许彻骨的寒冷。
秦璇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臂,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她的手臂不算十分有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仿佛一道隔绝外界风雨的屏障。陈夕的脸埋在她温热的肩窝,鼻尖充盈着她身上熟悉的、令人迷醉的冷香,耳边是她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奇异地盖过了窗外狂暴的雷声雨声。
恐惧,慢慢地、一点点地褪去。
另一种更汹涌、更复杂的情感,却如同决堤的洪水,席卷而上。是长久以来压抑的委屈,是劫后余生的后怕,是身处陌生躯壳里的无边孤独和不安,以及……一种对此刻温暖怀抱的、近乎灭顶的贪恋和沉溺。
她忍不住,更紧地偎依过去,手臂环住了秦璇纤细而柔韧的腰身,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尽了全力。
秦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如同安抚受惊的孩童,动作轻柔而有节奏。
雷声渐渐远去,雨势也开始减小,从狂暴的砸落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缠绵的雨点,敲打着窗棂,像一首催眠的夜曲。
黑暗中,陈夕的感官被无限放大。秦璇的呼吸均匀地拂过她的额发,带着温热的气息。秦璇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驱散了她骨髓里的寒意。秦璇的手在她背上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那节奏仿佛带着魔力,抚平了她紧绷的神经。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从一开始的疯狂鼓噪,慢慢变得和秦璇的心跳声趋同,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也听到了秦璇的心跳,似乎……比刚才,稍微快了一些?是自己的错觉吗?
一种莫名的、混合着残存恐惧和长久以来积压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感,驱使着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黑暗中,她看不清秦璇的表情,只能模糊地看到那双近在咫尺的、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的、深邃的眼眸,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秦璇……”她喃喃道,声音带着哭过后的糯哑和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我……”
她想说什么?道歉自己的失态?感谢她的收留?还是……冲动之下,坦白一切,将这荒谬而痛苦的秘密和盘托出?
她不知道。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
就在她嘴唇微张,理智与情感激烈交战之际,秦璇却突然动了。
不是推开她。
而是低下头。
一个带着温热水汽的、无比柔软的触感,精准地、不容抗拒地,落在了她微张的、冰凉的唇上。
很轻。
却像一道比窗外所有闪电加起来都要猛烈无数倍的霹雳,带着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直直劈中了陈夕的天灵盖。她整个人彻底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彻底停滞,只剩下唇瓣上那清晰得可怕的、柔软而温热的触感。
秦璇……吻了她?
那个她仰望了那么久,追逐了那么久,甚至不惜抛弃自我、改变性别也要靠近的秦璇,吻了……变成女孩的“她”?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所引发的、一种灭顶的、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抗拒的狂喜和战栗,交织在一起,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吞噬。
在她贫瘠的、几乎停止运转的大脑做出任何反应之前,秦璇的手臂骤然收紧,将她更深地、更紧密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碎。那个吻不再是最初试探般的轻柔触碰,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掠夺的力道,加深了这个接触。
唇齿被轻易地撬开,带着秦璇独特冷冽气息的侵略席卷而来,霸道地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陈夕生涩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被动地承受着,大脑因为极度震惊和缺氧而阵阵晕眩,身体软得不像话,所有的力气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带着审判意味的吻,彻底抽走了。
她能感觉到秦璇的手指插入了她脑后的发丝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固定着她的后脑,不让她有丝毫退却的可能。她能感觉到秦璇的呼吸变得微微急促,温热的吐息交织在她的唇齿间,喷洒在她敏感的颈侧皮肤上,激起一阵阵战栗。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陈夕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意识即将涣散的时候,秦璇稍稍退开了一些,额头却依旧亲昵地抵着她的额头,灼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黑暗中,她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事后方才显露的、慵懒而危险的磁性,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针,精准地钻进林芷嗡嗡作响的、一片混乱的耳朵:
“你身上的味道…和之前追求我的那个学弟,好像。”
这句话,像一盆带着冰碴的、零下几十度的冰水,兜头浇下。
陈夕猛地一颤,从那种意乱情迷的、如同漂浮在云端的感觉中,被狠狠地拽回现实,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巨大的恐慌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否认,想为自己这可悲的存在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或者干脆转身逃跑,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剧烈地喘息着,像一条被抛上岸边、濒临死亡的鱼。
秦璇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毛骨悚然,充满了掌控一切的愉悦。
她温热柔软的唇瓣再次贴近,这次,是擦着陈夕滚烫的、仿佛要烧起来的耳廓,然后用牙齿,不轻不重地、带着某种惩罚和标记意味地,咬住了她敏感脆弱的耳垂。
一阵剧烈的、混合着痛楚和奇异快感的战栗,从尾椎骨直窜而上,席卷全身。
然后,陈夕听到了那句,足以将她现有的、摇摇欲坠的世界,连同过去那个名为“陈默”的残骸,彻底、完全、粉碎性摧毁的话:
“早知道,那瓶变身药水…是我放在你抽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