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进行到第二周,矛盾开始更加明显地浮出水面。
剧本中段,有一段关键戏份,公主在森林深处被魔物围困,光明骑士率先赶到,与魔物英勇搏斗,但寡不敌众陷入危机。
千钧一发之际,暗夜骑士悄然现身,利用对黑暗的掌控解除了危机,并在光明骑士不省人事时,短暂地守护在疲惫惊恐的公主身边,有一段简短的充满关怀的对话。
这段戏,成了排练的噩梦。
苏晓将光明骑士的“英勇”和“对公主的奋不顾身”演绎得淋漓尽致,甚至有些过火。
在与扮演魔物的同学对打时,她动作幅度极大,充满了表现欲,每一次挥剑,每一个挡在“公主”林晓身前的动作,都带着强烈的占有意味!
排练几次后,扮演魔物的同学都私下抱怨苏晓“太投入”,动作有点真,撞得人生疼。
而到了暗夜骑士出场的关键时刻,问题就来了。
按照剧本,暗夜骑士应该在阴影中无声无息地解决掉剩余的威胁,然后悄然出现在公主身边。
白雨凝完成前半部分很好,她的沉默能精准符合角色。
但接下来,她需要靠近跌坐在地的“公主”林晓,并说出那句关键的台词:“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迷失在光明中的影子。”
每次排练到这里,白雨凝就卡住了。
她可以完成动作,可以念出台词,但那种“守护”和“暗示”的情绪始终无法到位。
她靠近林晓时,身体硬直,眼神飘忽,台词念得干巴巴的,毫无感情?
好像靠近林晓是一件让她紧张不适的事情。
“卡!白雨凝!你的眼神要有内容!是关切,是提醒,是那种‘我懂你’的深邃!不是让你背书!”
学长又一次喊停,揉着太阳穴,无奈的看着白雨凝。
“还有,靠近公主的时候,身体语言放松一点!你不是去刺杀她!”
周围围观的同学中响起几声低低的窃笑。
苏晓从地上站起来,她饰演的光明骑士此时“昏迷),拍了拍戏服上的灰,脸上带着宽容的笑容,对导演说。
“学长,别着急,白雨凝同学可能不太习惯和人近距离接触,慢慢来就好。”
林晓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站立在面前,耳根通红的白雨凝,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能感觉到白雨凝的艰难和努力,也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并不友善的低语。
她想起白雨凝在图书馆帮她拿书、在医务室照顾她、在仓库一起找布料时的点点滴滴,那些沉默的帮助和偶尔流露的笨拙关心,是真实存在的。
“没关系,白雨凝同学,”
林晓轻声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她对着白雨凝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我们慢慢来,不用急。你就当…就当是平时在图书馆,我们讨论问题那样就好。”
她试图用她们之间熟悉的场景来缓解白雨凝的紧张。
她低下头,轻轻地吸了口气,再次尝试。
这一次,她靠近的动作依旧有些生硬,但当她念出那句台词时,声音虽然还是不高,却注入不同于以往的波动。
“黑暗…并不可怕…”她的目光再次与林晓交汇。
“可怕的是…迷失在光明中的影子。”
她念完了台词,迅速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虽然离导演要求的“充满暗示和关怀”还有差距,但比起之前纯粹的背书,已经好了很多。
“好!有点感觉了!就这样,保持住!”
学长松了口气,连忙肯定道。
苏晓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她走到林晓身边,自然地挽起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声音甜得发腻。
“晓晓真厉害,还会引导对手演员呢!不过接下来可是我的重头戏哦,光明骑士苏醒,看到公主安然无恙,激动地拥抱!”
她说着,剧本里没有的动作,她已经提前预演,紧紧抱了林晓一下,带着示威般的亲昵。
林晓被抱得有些不自在,但碍于在排练,不好推开。
她能感觉到一旁白雨凝的目光似乎扫过这里,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排练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继续。
苏晓越发卖力地展现着她与林晓的“默契”和“感情”,而白雨凝则越发沉默,除了必要的台词和走位,几乎不与人交流,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反复揣摩着那几句有限的台词和几个关键的眼神。
一次休息时,林晓去洗手间,回来时路过安全通道的楼梯间,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压抑带着哭腔的背诵声,声音很熟悉:
“……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可恶!为什么就是不行!”
是白雨凝。
林晓的脚步顿住了。
她透过门缝,看到白雨凝独自一人坐在楼梯上,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着,那本薄薄的剧本被她紧紧拿在手里。
她在偷偷练习,而且因为做不到位而懊恼甚至…哭泣?
林晓感觉酸涩难言。
她从未见过白雨凝如此无助的一面。
那个总是冷冰冰,仿佛对一切都不在乎的少女,原来也会因为想要做好一件事而如此拼命,也会因为达不到要求而偷偷躲起来难过。
林晓没有推门进去,她知道此刻的白雨凝需要独处。
她悄悄退开,心里却下了一个决心。
接下来的排练,当再次进行到那段戏时,林晓改变了策略。
当白雨凝靠近她,念出那句台词时,林晓没有像之前那样只是被动地听着,而是主动抬起头,用她最专注的目光迎上白雨凝闪躲的视线,轻声地自语般接了一句剧本上没有的但符合情境的话。
“谢谢你…让我看清。”
声音很轻,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
这句话,既是对剧中公主的诠释,也像是…对现实中的白雨凝说的。
白雨凝明显愣住了,念台词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着林晓能映照出她内心慌乱的眼睛,一时间忘了接下来的动作。
四目相对,这一次,白雨凝没有立刻移开目光。
几秒钟的静止后,白雨凝才像是猛然回过神,仓促地完成了后续动作,但耳根却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导演学长虽然觉得林晓加了台词有点意外,但效果似乎不错,那种互动感比之前强多了,也就没有喊停。
苏晓在一旁看着,手指深深掐进了掌心。
林晓对白雨凝的维护和引导,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