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女将这颗眼球递给即将悄悄推开暗室一条缝隙去探查情况的母亲——据说是林峰的四妹。
林峰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和极大的困惑，他几乎要出声询问。
侄女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疑惑，在极近的距离用气声飞快地解释：“我们血族的眼睛可以共享视觉。母亲带着它，我们就能‘看’到外面，从而知道有没有危险。”
这是血族在绝境中演化出的生存技能，一种令人毛骨悚然却至关重要的能力。
林峰眉头紧锁，心中五味杂陈。
暗室外，原本慌乱的大厅此刻却诡异地响起了一阵...
孩童的嬉笑声？
林峰透过门缝极窄的视野看到，就在这极短的时间内，留在外面的其他血族亲属已经迅速将客厅“改造”了。
那些沉重的窗帘被拉开一角，让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一部分区域。
地上迅速铺开了色彩鲜艳的儿童游戏垫，散落着积木、毛绒玩偶和彩色皮球。
几个年幼的孩子被引导着坐在垫子上，摆弄玩具，发出“咯咯”的笑声。
虽说是年幼血族，但按照事实寿命，他们也比一般的成年人类成熟得多。
他们的父母，那些成年血族，则换上了居家的便服，脸上强装出轻松的神情，或坐在沙发上看书，或假装在厨房忙碌。
整个客厅，在几分钟内，被伪装成了一个温馨寻常、正在享受家庭时光的“人类”家庭客厅。
而那股冰冷、肃杀的脚步声，已经停在了客厅的入口。
暗室的门合拢，最后一丝光线被吞噬。
林峰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屏住呼吸，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四妹所共享的视觉上。
那画面起初是晃动的，是四妹正小心地将那颗珍珠般的眼球藏在餐厅装饰画框的顶端缝隙里。
视角固定下来，俯瞰着整个客厅兼餐厅。
沉重的靴踏声停在门口。一个身影逆着晨光走了进来。
他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制服，像一柄出鞘的刀，带着一股冰冷的锐气。
那双眼睛，像两口深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纯粹的审视和...狠厉。
“早上好，各位。”血杀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甚至穿透了暗室的门。
“抱歉打扰你们的宁静早晨。我收到附近居民的举报，因此来来做例行检查，希望各位配合。”
他脸上甚至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但那双眼睛依旧冰冷地扫过每一个强装镇定的血族亲属。
孩子们的笑声戛然而止，一个个缩到父母身边。大人们放下手中的书或报纸，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
“不必紧张，”血杀慢悠悠地踱步，目光在每一个可能藏匿的阴影处停留，
“我们只是追查几个危险的异类，比如血族。这些与守法公民无关。只要你们坦诚相待，我保证很快离开。”
他走到餐厅区域，目光扫过铺着方格桌布的餐桌。
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桌上的牛奶壶、面包篮和那罐鲜红的草莓酱。
“叮、叮、叮。”
血杀的手指在餐桌边缘轻轻敲击，节奏稳定，每一下却都敲在暗室中众人的心脏上。
一圈走完，他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
客厅里紧绷的气氛微微松动了一丝。几个女眷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躲过一劫了吗？’林峰不由得想到，
‘按照我在高中爱看的电影走向，反派在主角们的智谋下一无所获，接下来就该灰溜溜地离开了吧。’
果不其然，血杀叹口气：“唉，难得居然没什么破绽。你们都是良民，对吧？”
说罢，他向身后的小队成员招了招手：“走吧，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林峰和所有在暗室中的家眷都放松下来，紧绷的心渐渐平缓。
就在血杀脚步迈向大门，似乎要离开时，他却突然停下，转过身。
“哦，对了，”他像是刚想起什么，拍了拍额头，
“起得太早，还没用早餐。肚子有点饿了。麻烦城堡的主人们...不介意请我吃一顿吧？我会记得各位的...恩情。”
他走回餐厅，自顾自地拉开主位旁的椅子坐下，目光落在正在为孩子们倒牛奶的六妹身上。
六妹本来以为自己能跟孩子们重新正常地享用早餐，却没想到血杀突然折返回来，整出了这一出。
她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牛奶险些洒出。
她稳住心神，脸上重新挂起那抹勉强到几乎碎裂的微笑，拿起一个干净的玻璃杯，为血杀倒满牛奶，推到对方面前。
“血杀大人，请您尝尝。”她强装镇定，“农场直送，非常新鲜。”
血杀没有立刻去碰杯子。
他看着六妹，又看了看旁边几个紧张地抓着面包的孩子，忽然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孩子们先请，我看着他们喝。”
孩子们在父母眼神的示意下，怯生生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牛奶。
血杀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拿起餐刀，开始慢条斯理地往一片白面包上涂抹那鲜艳的草莓酱。
他的动作轻柔、专注而优雅，让人觉得他应该是来自某个贵族家庭的绅士。
“我最喜欢这种草莓酱，”他开口，声音平缓，“但我在家里，偶尔会听到哥哥抱怨...里面有籽。”
他用刀尖，极其精准地从酱料里挑出一颗微小的草莓籽，轻轻放在洁白的餐巾上。
那颗籽...就像草莓的一颗眼球般...反射着室内吊灯的微光。
“有些东西，虽然小，”血杀抬起眼，目光像两把锥子，直刺四妹、六妹等众人的瞳孔，“但放在不该在的地方，就让人无法下咽。”
“就像你们藏在心底的那个小秘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说出来，我们就能像这顿早餐一样...和睦。不说，”
他手腕一抖，餐刀轻轻划过面包，将其切成两半，“就只能切掉了。你说是吧？”
暗室中，林峰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窒息感扑面而来。
包括约翰在内，周围所有侄子侄女也都有一样的感受。
他透过共享的视觉，能清晰地看到四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她微微颤抖的手指。
他环顾四周，黑暗中，他能听到其他亲属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恐惧，像浓稠的墨汁，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无声地蔓延、发酵。
他的目光落在明显是家庭主心骨的四妹身上，
“您知道吗？恐惧有种特殊的味道，像铁锈和杏仁。
现在，这座城堡里充满了这种味道。大家说说，你们是想给自己留最后的谢幕礼物，还是准备...献给我，那些我想要的...？”
阳光依旧明媚，照在洁白的桌布和鲜红的果酱上，却透不出一丝暖意。
孩子们紧紧依偎在父母身边，大气不敢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