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杀敲碎了林峰最后一点侥幸。
林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一股巨大的酸楚冲上鼻腔和眼眶。
他的左眼,不受控制地滚下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那是悔恨——悔恨自己的无能,悔恨将这群信任他的血族带入绝境。
而他的右眼,却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眼皮疯狂地跳动,干涩得流不出一滴泪。
这种生理上的分裂,完美映射了他内心撕裂般的痛苦。
在那一瞬间,无数画面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喧闹的大学教室,阳光下毛婉茹带着羞涩笑容的脸,四川火锅沸腾的红油咕嘟作响,浙江那碗热气腾腾、浇头满满的次坞打面……
那些是属于林峰的、鲜活而温暖的生活碎片。可眼前...却是这冰冷、血腥、绝望的现实。
他想念活着时能享受的一切,想念那些简单而美好的东西。
‘我要死了。’这个认知无比清晰地浮现。

带着对婉茹的思念,带着无法履行承诺的歉意……他就要死在这里了。
然而,就在这无边的黑暗和绝望中,另一个画面无比清晰地定格——那是他紧紧抱住毛婉茹,在女孩耳边许下承诺的时刻:‘我会用一生照顾你。’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从一个玩世不恭的男孩,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需要承担责任、守护承诺的男人。
‘即使要死,也要像个男人一样死!’
一股莫名的勇气,混杂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猛地从他心底升起,压过了恐惧。
他抬起颤抖的手,不是指向壁炉前的地毯,而是缓缓抬起,将食指和中指并拢,笔直地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抬起头,迎上血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让声音尽可能显得平静,尽管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血杀上校,那些您臆想中藏匿的血族……根本就不存在。”
“如果您不希望今晚白跑这一趟,”林峰的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与死亡对视的火焰,“就带走我这颗头吧!”
林峰的手指还僵硬地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那决绝的姿态,是他能为身后那些年轻生命所做的最后、也是最无力的抗争。
他等待着血杀的雷霆之怒,或是冰冷的刀锋。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血杀脸上那抹令人胆寒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
他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表演,慢条斯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接着,他做出了让林峰瞳孔骤缩、血液几乎逆流的举动。
血杀没有看林峰,而是微微侧过头,将目光投向壁炉前那块略显不平的地毯,然后用一种故作惊讶的、抬高了音调的嗓音,朝着地板下方喊道:
“哎呀呀——林峰议员,你这是做什么呀?”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虚伪的困惑,“干嘛要用手指着地板下面呢?难不成……这地板下面,还真的藏了血族?”
他摇了摇头,自问自答,“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呢?我不相信!”
他杀人还要诛心!
血杀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小屋的每个角落,也必然穿透了那层薄薄的地板:
“哎呀,林峰议员,你就这么想立功吗?”他啧啧有声,仿佛在感慨,
“什么叫‘把这群血族余孽清剿干净后,让组织给你升职加薪’?放心~你这么积极主动,我们血盟当然不会亏待你呀!”
林峰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嘶吼,想辩解,想告诉地下的孩子们不是这样的。
可他刚张开嘴,一只冰冷、戴着漆黑手套的手就从身后猛地捂住了他的口鼻,另一只手臂如同铁钳般锁住了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听着。
“你说什么?”血杀侧耳做倾听状,虽然地下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你是故意把他们引到地下室,好让我们一网打尽?哈哈哈!好!好!好!”
他抚掌大笑,“那群把你视为救命稻草的小辈们,听到你这话,肯定要好好、好好地‘谢谢’你了吧?哈哈哈哈!”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剜着林峰的心脏。
他能想象,地下室里那些年轻的血族,此刻脸上会是什么表情——震惊、难以置信、最终化为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刻骨绝望。
“你好过分哦,”血杀的笑容转向林峰,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残忍快意,“这群血族跟着你,把你当成最后的庇护所,得多信任你呀?可你瞧瞧你,啧啧……”
“小家伙们,我本来,还真没确定你们的具体位置。但你们的林峰先生,偏要这么‘热心’地指认出来……真是,害苦了我们这些办事的人呀。”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他抬起手,像是告别一样,朝着地板的方向随意地挥了挥。
“所以在此,我郑重向你们道别。”
“再见。”
“再见”二字刚落,肃立在屋外和门口的血刺客们动了。
没有怒吼,没有迟疑,只有武器出鞘和能量填充的冰冷声响。长剑折射着幽光,枪口喷吐出致命的血色射线!
“咻——!”“砰!砰!砰!”“轰!”
密集的射击声猛地爆发!目标并非林峰,而是他脚下那片木质地板!
血色射线如同灼热的烙铁,轻易穿透木板;子弹带着巨大的动能,将地板撕扯出无数孔洞和裂缝!
木屑纷飞,硝烟和一种蛋白质烧焦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然而,诡异的是,除了武器肆虐的轰鸣,地板下方……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没有惨叫,没有惊呼,没有绝望的哭喊。
一片死寂。
仿佛下面是一个真空的、隔绝一切的空间。
但林峰知道,不是的。在场的每一个血刺客都知道,不是的。
只是【黑夜领域】隔绝了一切声响,像一副棺材...
那层薄薄的地板之下,此刻正在上演着怎样的人间地狱——射线贯穿年轻的身体,子弹撕裂血肉,那些几分钟前还带着希冀眼神的生命,正在无声地、痛苦地、一个接一个地消逝。
那座本想作为庇护所的地下室,已然变成了一个密封的、血肉横飞的坟场。
林峰的子侄们,他承诺要保护的人,死得如此悄无声息,连一声最后的悲鸣都无法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