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
锚点，
将我以罪孽固定
我向黑暗交出王座，
以彻底的死亡赎买自由。
而新生的背后，
响彻旧神陨落的晚钟。
我又做了那个梦。
火红的烈焰舔舐着他的记忆边缘，扭曲的身影在热浪中摇曳。我尖叫着，但回应他的只有火焰爆裂的噼啪声。这一次，梦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我再一次看见了死亡。惊慌绝望，大叫着求救，可她没有来。
谁都没有来——
这里，除了我以外，谁都不在了吗？
“救救我——”
救救我——
猛地从床上弹起，冷汗浸透了睡衣。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的时候浑身冰冷，甚至连呼吸都只会让我感觉到疼痛。窗外，北方微亮的晨光刚刚爬上窗棂，给房间镀上一层冰冷的蓝。我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脸，依旧只有冰凉的泪水，又咸又涩。
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是早上六点十七分。
强迫自己站起来，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打了一盆热水，机械地擦拭身体。水珠滑过手腕时，我停顿了一下——那里光滑如初，没有一点痕迹。
“算了…”低声自语，套上干净的衣服。楼下飘来食物的香气，但他知道那是姐姐给他准备的早餐。
果然，桌上放着一碗还热着的燕麦粥和煎蛋，旁边压着一张字条：
「早餐吃了再走。我这几天不在，保护好自己。——姐姐」
她是个好姐姐，我想，现在也只有她会这么关心自己了，虽然有时候有点关心过度。
用指尖摩挲着字迹。特蕾莎总是这样，明明自己经常神秘消失，却还要求他“保护好自己“。食物……味同嚼蜡。自从那些人出现在我身边后，一切都变得更加诡异了。
前几天那三个人的警告至今回荡在我的耳边。更令我感到不安的是，他们好像确实和柯蕾是一派的，而特蕾莎明确警告过我要远离那个女人和她的同党。
吃完早餐，又披上外套出门闲逛了。面包店今天歇业，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晨雾笼罩着街道，给熟悉的景物蒙上一层陌生的面纱，而街上空无一人，也许是大家都去教堂参加纪念日举办的活动了。至于，你问我为什么不去？我向来不喜欢往人堆里钻，教堂都没去过几回，即使是自己信仰的和平与自由之神的诞生日纪念，也不会去参加。
当我转过第三个街角时，那抹银白色的身影让我瞬间绷紧了身体。
散发着成熟魅力的女人，右眼还是和之前一样被白发遮起来，左眼的蓝色在晨光中闪烁着，如同宝石的光泽。而深紫色的眼影又衬得她十分怪异。
“嗨～”柯蕾倚在路灯旁，像等待多时般冲他挥手，“我们又见面了，救世主大人。”
下意识后退半步。
真是阴魂不散……
我最终无奈地撇了撇嘴，走向那女人。
今天柯蕾换了一身没有那么高调的装束，手里拿着一本看起来很普通的笔记，看起来就像长得漂亮，站在路边等待什么人的女人。
哦对，她在等我，或者说“蹲我”。
“有事吗？”我保持着安全距离，右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武器——一把看起来和路边随意捡的树枝无异的树枝，不过极其细小。特蕾莎坚持让我随身携带的，只要出去就必须带着，当然，不出去的时候也要带在身上。
“当然有了啊，不然我找你做什么？”柯蕾向前一步，夏佐立刻向后退，“我们聊聊吧。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讲。”
“谢谢你，柯蕾女士，不用了。加入你们那种事，我不同意更不需要。”我转身就要走。
“不是关于加入我们。”柯蕾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我只是劝你，救世主孤军奋战并非明智之举，甚至完全不正确。”她快步追上，“我们真的可以帮助你！”
“你凭什么这么说？”夏佐反问道，“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惠，我知道你们想要利用我，我拒绝。”
“哎呀，你这孩子为什么总是这样？”柯蕾低下头看着我，“我们是真心帮你的，真的，救世主拯救的世界当然也包括我们啊。”
“我不信。”夏佐说道。
“那我……”
她的话说到一半，我转身，从口袋里抽出的树枝变成了筷子大小：“离我远点！你们所有人都在说同样的话——救世主、帮助、预言……那些乱七八糟的，莫名其妙的东西，但我连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声音，在抖，“前几天那三个人突然出现把我吓了一跳，后来又和丧家犬一样被我打跑了，今天你还敢来！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只是想要我吗？”
柯蕾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她慢慢举起双手：“你是说，你一个人用那根破木棍打跑了三个人？什么人，告诉我。”
“你不需要知道。“我握紧手里的树枝，“你们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人！”
“不，正好相反。”柯蕾压低声音，“听着，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更不信任我们，至少告诉我他们是谁，但没关系，只需要让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姐姐特蕾莎是不是经常‘失踪’？她是不是……”
夏佐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你监视我们！”
“是隐秘性保护。”柯蕾叹了口气，“我们怀疑特蕾莎可能被魔女蛊惑了，证据是——”
“闭嘴！”夏佐的手快速一甩，随意丢出去一个魔咒，让柯蕾重重撞在她身后的路灯上，”不许你污蔑我姐姐！”
她没有躲闪，眼神里只有悲伤：“我就知道会这样…预言从不出错。夏佐，我们将永远……”
等待死亡。
一滴冷汗顺着夏佐的脊背滑下。什么都不做，就算只有等待，也会得到死亡吗？尽管作为人类，本身就会死，可是？
就在这时，街角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柯蕾脸色骤变：“他找到这里了！夏佐，快跑！”
“什么？谁——”
一道黑影掠过视野，披着黑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五米开外，那把泛着黑光的手枪已经举起，不熟悉的声音从他口中传来，带着笑意，似乎全然不像他现在的动作一样充满攻击性：“你知道什么是美好的结局吗？”
“美好的结局就是死。”
僵在原地。
前后都是敌人，他该相信谁？所有线索在他脑中疯狂旋转，但现在，不是一个思考的好时机。
“德拉尔！这边！”柯蕾拽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她另一只手里拿着那本笔记，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道银色的，泛着蓝光的弧线从笔记中飞出，空气仿佛被撕裂般发出刺耳的尖啸，一面半透明的屏障瞬间展开，恰好挡住了那个神秘人手中的枪射出的红色晶体一样的子弹。
“走！”柯蕾拉着夏佐冲进一条小巷。身后传来了某种金属碰撞的脆响。
他们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家从未见过的店铺前。深紫色的门帘上绣着绿色的圆月，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里以前什么也没有。”我大口喘着气。
柯蕾没有回答，她似乎表现得很困惑：“这不是我的安全屋，我也没来过这里。”
正当我犹豫时，店门无声地滑开了。一个轻柔如丝绸的女声从黑暗中传来：
“抱歉小先生，但妾身要打扰到你了。”
循声看去，然后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银白色的长发，如同那日出现在燃烧的红火前的美丽少女。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他想起七岁那晚，除了家人和火焰，除了尖叫，还有一个银发女子的身影站在他身前。
她绿色的眼睛发着光，就像传说里女巫饲养的黑猫。
她们现在被一切称之为“魔女”。
“妾身的名字是黛摩丝提。”缓步走出阴影，她看起来只是个漂亮一点的小女孩，服饰的风格像古老的阿尔索科里亚人，她的眼睛是漂亮的淡绿色，“小先生，您看见我有没有想起谁呢？那就对了。”
夏佐的喉咙发紧。这个声音…
恶魔。
这是又一个恶魔。
“请注意你的姐姐，”黛摩丝提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钉子般敲进夏佐的脑海，“远离，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呢？我不是，所以您放宽心，相信我好了。”她歪着头，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害死救世主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而我，是和你们合作的人。”
夏佐的视野开始模糊。他拼命集中精神：“魔女…谁？”
黛摩丝提的嘴唇动了动，但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你自己找出答案前，一切皆有可能。”
“我到底为什么要相信你？”夏佐挣扎着保持清醒。
“谁知道呢？”小女孩转身走向店内黑暗处，“我只是不能随意相信的陌生的魔女罢了，但你必须相信我，对吗？”她的声音渐渐消散，“找来这么一个小男孩要当救世主，她还真是舍得。”
“等等，谁？!”夏佐冲上前抓住她的衣袖，却只扯下一片轻纱。店门在他面前猛地关闭，差点夹住他的手指。
“该死的…站住！把话说清楚!”夏佐拼命捶打着，但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堵普通的砖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柯蕾从后面拉住他：“夏佐！冷静点！我们必须——”
“放开我！”夏佐甩开她的手，踉跄后退，“每个人都在说谜语！魔女、救世主、预言...而我甚至不知道你们谁在说谎！”他的声音破碎了，“特蕾莎她…姐姐她……她不可能...”
柯蕾的表情突然凝固。她盯着夏佐身后的某个点，缓缓举起手中的笔记：”太迟了，他找到我们了。”
夏佐转身。街道尽头，那个神秘黑袍人正缓缓朝他们走来，对方手里的黑枪枪口泛着一丝微弱的莹蓝色光芒。
“救世主，和三原神的走狗？”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上，“夏佐，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站在我这边？”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夏佐的脑海里，所有碎片突然拼合成一件不算完整的，可怕的事。他后退几步，一脚踩上了柯蕾准备好的传送阵。在光芒吞噬视野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那个黑袍人——身体扭曲成了一个绝非人类做出的姿势。
黑暗降临前，夏佐躲到了柯蕾身后。
至少，他现在不能出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