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镜中，时光未老》
楔子
张泊宁第一次擦拭那面黄铜边框的镜子时，指尖触到镜面的刹那，仿佛有细碎的星子在玻璃深处流转。镜子是祖母临终前塞给他的，说它“能照见真心”。那时他刚满十八岁，在江南水乡的老宅里，对着镜中自己青涩的脸，只当是老人的戏言——直到三年后，他在镜中看见那个穿月白旗袍的姑娘。
第一章 镜中初见
2023年深秋，张泊宁接手了祖父留下的古籍修复工作室。工作室藏在苏州平江路的巷尾，推开雕花木门，总能闻到松烟墨与旧纸张的气息。那面“魔法之镜”被他挂在修复台对面的墙上，镜面蒙着薄尘，黄铜边框的花纹已被岁月磨得模糊。
“听说这镜子能映出未来的缘分？”来送古籍的老街坊打趣道。
张泊宁笑着摇头，拿起麂皮布擦拭镜面：“不过是块老古董罢了。”
话音未落，镜面突然泛起一层薄雾。他以为是光线折射，凑近细看——镜中竟不是自己的倒影。
雾气里，一个穿月白旗袍的姑娘正站在石桥上，乌发松松挽成发髻，鬓边别着一朵淡粉的山茶。她微微侧身，指尖轻触桥栏上的石狮，风吹起旗袍的下摆，露出纤细的脚踝。远处是黛瓦白墙的江南雨巷，雨丝细密如愁，却淋不湿她半分。
“你是谁？”张泊宁下意识地问。
镜中的姑娘似乎听见了，转过头来。她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墨玉，清澈又深邃，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下一秒，雾气散去，镜中恢复了他自己的倒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真是活见鬼了。”张泊宁揉了揉眼睛，镜中的自己满脸惊愕。
第二章 跨越时空的凝望
从那天起，张泊宁成了“守镜人”。他发现，只要在雨夜擦拭镜面，就能再次看见那个姑娘。她似乎总在江南的雨巷里徘徊：有时在茶馆窗边看雨，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有时在河边浣纱，银镯碰撞的声音仿佛能穿透镜面；有时坐在乌篷船里，船桨搅碎水面的倒影，也搅碎了张泊宁的心。
他开始查阅地方志，想找出关于“月白旗袍姑娘”的线索。在一本民国二十六年的《吴门闺秀录》里，他看到了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的女子与镜中人一模一样，标注着“苏清沅，字浣月，吴门绣娘，善绘山水，民国二十七年卒于战乱”。
“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张泊宁的手指抚过照片，心脏骤然缩紧。她早已不在人世？那镜中之人，难道是她的魂魄？
他再次在雨夜唤醒镜子。这一次，苏清沅正坐在灯下刺绣，绷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烟雨江南图》。她的眉头微蹙，似乎在为何事烦忧。
“你叫苏清沅，对吗？”张泊宁轻声问，声音带着颤抖。
镜中的苏清沅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放下绣针，走到镜前——或者说，是走到她那个时空的“镜”前。张泊宁这才发现，她面前似乎也有一面镜子，镜面同样泛着微光。
“你是谁？为何会在镜中与我相见？”她的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带着民国女子特有的温婉。
“我叫张泊宁，生活在……七十年后的苏州。”张泊宁努力平复呼吸，“这面镜子，好像能让我们看见彼此。”
苏清沅低头看着手中的绣品，再抬头时，眼中已有了泪光：“七十年后……原来已是隔世。”
第三章 绣针与钢笔的对话
他们开始通过镜子“交谈”。张泊宁告诉她，七十年后的苏州，战火早已平息，老街被保护得很好，她曾绣过的拙政园、留园，如今成了游人如织的园林。苏清沅则向他描述民国时的江南：茶馆里的说书人、河上的乌篷船、绣庄里的丝线香……
“听说现在的人不用写信了？”苏清沅好奇地问，指尖划过镜中张泊宁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用手机发信息，几秒钟就能到。”张泊宁拿起手机给她看，“就像……隔空传书。”
“真好。”她轻叹，“我曾给前线的未婚夫写信，三个月才收到回信，说他已战死沙场……”
张泊宁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起《吴门闺秀录》里的记载：苏清沅的未婚夫是名军官，1937年淞沪会战中牺牲，她因悲伤过度，次年病逝。
“如果……如果能改变过去呢？”张泊宁脱口而出。
苏清沅摇摇头，眼中带着释然的温柔：“生死有命，强求不得。但能在镜中遇见你，已是老天垂怜。”
她开始每天在镜前刺绣，将江南的烟雨、石桥、乌篷船，一针一线绣进丝绢。张泊宁则用钢笔将她的故事写下来，配上自己拍的苏州照片，贴成一本厚厚的相册。
“等我绣完这幅《烟雨江南图》，就送给你。”苏清沅说。
“等我写完这个故事，就把它刻在你曾住过的巷口石碑上。”张泊宁回应。
第四章 镜碎，情未绝
民国二十七年的春天来得很早。那天，张泊宁照例在镜前等待，却看见苏清沅的脸色异常苍白。她穿着那件月白旗袍，鬓边的山茶沾着露水，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泊宁，”她的声音很轻，“日军要进城了，绣庄的师傅们都逃难去了。我……我想把这幅绣品绣完。”
镜中的她拿起绣针，手指却抖得厉害。张泊宁看着她苍白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别绣了！你快逃啊！”
“逃到哪里去呢？”苏清沅笑了，眼中却含着泪，“江南是我的根，我哪儿也不去。”
她低下头，继续刺绣。雨越下越大，镜中的画面开始晃动，仿佛随时会碎裂。张泊宁紧紧盯着镜面，看着她手中的绣针在丝绢上穿梭，一针，又一针……
突然，一声巨响从镜中传来——是炸弹的轰鸣。苏清沅的身影晃了晃，手中的绣绷掉落在地。她挣扎着想去捡，却缓缓倒了下去，月白旗袍被鲜血染红，像一朵凋零的山茶。
“清沅！”张泊宁猛地扑向镜子，双手按在冰冷的玻璃上。
镜面“咔嚓”一声裂开，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苏清沅的身影在裂纹中渐渐模糊，最后只留下一句轻得像叹息的话：“替我……看看七十年后的江南……”
镜子彻底碎裂，只剩下一地冰冷的玻璃碴。
第五章 烟雨未散，故人未远
张泊宁大病了一场。醒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苏清沅的故居。根据《吴门闺秀录》的记载，她曾住在平江路的一条小巷里。
巷子还在，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巷尾有一座废弃的绣庄，门楣上“苏记绣庄”四个字依稀可见。张泊宁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荒草丛生，只有一株山茶开得正艳，花色淡粉，像极了她鬓边的那一朵。
他在绣庄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未完成的绣品，最上面的正是那幅《烟雨江南图》——石桥、乌篷船、雨巷，都已绣好，只差最后一笔：桥上那个穿月白旗袍的姑娘。
张泊宁的眼泪掉在丝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想起苏清沅最后的话，拿出钢笔，在绣品的角落写下：“民国二十七年春，苏清沅绣于吴门，七十年后张泊宁藏。”
那天之后，张泊宁成了苏记绣庄的新主人。他修复了老宅，将苏清沅的绣品一一装裱，挂在墙上。他还在巷口立了一块石碑，刻下她的故事，标题是《镜中缘：烟雨江南未了情》。
每年清明，他都会带着那幅《烟雨江南图》去拙政园。坐在她曾坐过的石桥上，看着雨丝落在湖面，仿佛能看见那个穿月白旗袍的姑娘，正从时光的另一端，对他微笑。
琉璃易碎，时光易老，但有些爱，能跨越生死，穿透时空，在烟雨江南的深处，永远年轻。
（全文完，约3200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