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烟尘还在簌簌落下,查尔斯像片被狂风撕碎的枯叶,重重砸在断墙残骸上,又滚落到碎石堆里。他挣扎着撑住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破旧的衣袍下,枯瘦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碎的血沫。
“砰——”
牧羊人的身影落在他面前三步远,羊头骨面具上的裂痕渗着暗红微光,丝线在他指尖若隐若现,像极了蛰伏的毒蛇。“老查尔斯,”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爽朗的调子,与眼前的杀意格格不入,“念在你曾是夜愿首席,我给你个体面——说清明煌的下落,我让你走得没有半分痛苦。”
查尔斯缓缓坐直身体,浑浊的眼睛里却燃着微光。他咳了两声,抹掉嘴角的血:“痛苦?比起被蒙在鼓里送死,这点痛算什么。”他抬眼看向牧羊人,语气陡然加重,“勇者已经变了!他为了自己的私欲,能把夜愿所有人当棋子,甚至能牺牲一整个帝国的人!你们醒醒!”
“醒不醒,与你无关。”
清冷的女声从旁传来,皇女倚着银弓站在废墟边缘,粉色长发被风掀起,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是他给了夜愿所有人一个家,”她的语调无波无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为了家,牺牲什么都值得。”
牧羊人嗤笑一声,指尖的丝线突然绷紧,割裂了身前的空气:“她没说错。我们的命,从加入夜愿那天起就是勇者的了。别说牺牲,就算他让我们现在去死,我们也不会皱一下眉。”
“一群疯子……”查尔斯气得胸口起伏,他想撑起身体,却因体力不支晃了晃。
“不是疯,是你老了。”牧羊人向前走了一步,骨制面具几乎贴到查尔斯面前,“你的刀早就不锋利了,你的眼睛也看不清方向了。查尔斯,认命吧。”
查尔斯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决绝。他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短枪碎片,声音虽苍老却字字铿锵:“我认过很多命,但认怂、卖友的命,我这辈子都不会认。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说一个字!”
“冥顽不灵。”牧羊人骨面具下的红光骤然变亮,指尖丝线猛地绷直,如数十道银亮的利刃朝查尔斯攒射而去。查尔斯挣扎着将短枪碎片插进地面,勉强撑起身体,掌心腾起微弱的橙红火苗——可不等火焰成型,丝线已缠上他的手腕,像烧红的铁链般勒进皮肉,火元素瞬间被掐灭在掌心。
他想抬腿踹向牧羊人,膝盖却突然一麻——另一束丝线早绕到他身后,死死缠住了他的脚踝。牧羊人手腕轻转,丝线骤然收紧,查尔斯整个人被拽得向前踉跄,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疼得他闷哼一声,指缝间渗出鲜血。
“分心可是会死的。”
清冷的声音刚落,一道黑白交织的闪电突然撕裂烟尘。皇女已拉满银弓,箭尖缠绕着黑白双色的电流,电流碰撞间发出“滋滋”的撕裂声,像是要把空气都劈成两半。箭簇对准的不是查尔斯,而是他脚边的地面——“轰!”箭矢落地的瞬间,黑白闪电轰然炸开,形成一张电网,将查尔斯的退路彻底封死。碎石被电流掀飞,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查尔斯咬牙扯动手臂,想挣断丝线,可指尖的火元素只剩零星火星,连丝线的一角都烧不焦。牧羊人见状,喉间发出低笑,丝线突然从“刃”化作“网”,密密麻麻地罩向查尔斯的躯干——他想弯腰躲避,却因年迈的身体跟不上反应,网眼瞬间勒住他的胸膛,将他整个人吊离地面。
“咳……”丝线越收越紧,查尔斯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被挤了出去,他艰难地抬起头,却见皇女已再次搭箭。这一次,黑白闪电的光芒更盛,箭尖直接对准了他的心脏方向。
他拼尽最后力气,将短枪碎片朝牧羊人掷去——可碎片刚飞出半米,就被一束丝线缠住,“咔嗒”一声断成两截。与此同时,皇女松开了弓弦。
黑白闪电裹挟着箭簇,如一道撕裂黑暗的光,擦着查尔斯的肩膀掠过——没有直接命中要害,却带着恐怖的冲击力,将他连同缠在身上的丝线一起掀飞。查尔斯重重砸在断墙上,砖石应声碎裂,他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短枪碎片从手中滑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
牧羊人操控丝线收回,查尔斯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在废墟里,胸口剧烈起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皇女缓步走到他面前,银弓上的黑白闪电渐渐消散,她垂眸看着地上动弹不得的老人,语气依旧冰冷:“现在说,还来得及。”
查尔斯艰难地摇了摇头,嘴角挂着血沫,却没再发出一个字。他的火元素彻底熄灭,只剩下残破的躯体,在夜愿两人压倒性的力量前,连最后的反抗都显得如此苍白。
奥莉薇娅被丝线按在地上,左臂的皮肤突然传来一阵灼热——那是明煌碎片的位置。她死死咬着牙,在心里疯狂催促:“明煌!快醒醒!帮帮我!”可无论她如何呼唤,左臂的灼热感只增不减,碎片却像沉眠的巨石般沉寂,连一丝微光都不肯透出。她能清晰感觉到那股属于明煌的力量在体内游走,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墙,任凭她怎么抓都抓不住。
“别白费力气了。”牧羊人弯下腰,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奥莉薇娅的衣领,猛地将她提了起来。粗糙的布料勒得她脖颈生疼,脚尖离地的失重感让她浑身发颤。下一秒,牧羊人的另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头顶,冰冷的触感透过发丝传来,像毒蛇的信子般探入她的身体,直逼左臂的明煌碎片。
“不……不要!”奥莉薇娅拼命挣扎,手腕被丝线勒出的血痕更深了,可身体却像被钉住般动弹不得。她能感觉到明煌在抗拒,左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可牧羊人掌心的力量却越来越强,像一只无形的手,正硬生生将明煌从她的身体里往外拽。
“放开她!”
查尔斯趴在碎石堆里,指甲深深抠进石缝,指缝间渗出鲜血。他想爬过去,可膝盖刚一用力,就疼得眼前发黑,只能眼睁睁看着奥莉薇娅被牧羊人提在半空,脸上写满了恐惧。绝望像潮水般淹没了他,喉咙里涌上腥甜,一声嘶哑的嘶吼卡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破碎的呜咽。他看着奥莉薇娅左臂的微光越来越弱,看着牧羊人的指尖开始泛起与明煌相似的光泽,泪水混着嘴角的血沫滚落,滴在冰冷的碎石上。
“别动。”
蓝梦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指尖刚触到一片散落的蓝色花瓣,皇女的靴跟就重重踩在了她的手背上。“咔嚓”一声轻响,骨头错位的剧痛让她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袍。她想抬头怒斥,却被皇女俯身按住了后脑,脸被死死按在碎石上,尖锐的石子划破了她的脸颊。
“你只需要看着。”皇女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靴跟又往下碾了碾,“看清楚,反抗的下场。”
蓝梦蝶的指尖在地面上抓挠出一道道血痕,破碎的声音从石缝间溢出:“奥莉薇娅……”可她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听着奥莉薇娅的哭喊声越来越弱,听着牧羊人骨面具下传来低低的笑声——那笑声像针一样,扎在每个人的心上。
奥莉薇娅的意识开始模糊,左臂的剧痛让她几乎晕厥。她能感觉到明煌的力量正在快速流失,掌心的光元素彻底熄灭,连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都被抽走。她看向查尔斯的方向,只能看到老人趴在地上,脊背佝偻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连最后保护“父亲”的机会,都要失去了,唉,弱小即是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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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壁在灰雾里支棱着,像巨兽腐烂的肋骨。凌翊攥着那截黢黑的焦木,指缝里嵌满了细碎的炭末,又疼又痒——这是他从烧毁的木屋残骸里找到的唯一“武器”,表面还凝着未完全冷却的焦痕,稍一用力就有炭渣簌簌往下掉。他每走一步都要先顿顿脚,确认脚下碎石没发出太大声响——腐臭的风里,总混着寄生者拖拽肢体的“窸窣”声,像无数条小蛇在耳边爬。
“嗬……嗬……”
左侧废墟后突然传来浑浊的喘息。凌翊猛地矮身,焦木贴紧大腿,炭渣蹭得裤料发烫,视线死死锁向声源处。一个寄生者正背对着他啃食着什么,破烂的衣摆下,后颈那只血色眼睛正微微翕动,虹膜里的血丝像活物般缠来缠去——那是唯一的弱点,也是他必须精准击中的地方。
他屏住呼吸,踮着脚绕过去,焦木被他悄悄举过肩头。可刚挪到第三步,脚下一块碎砖突然“咔嗒”脆响。寄生者猛地回头,青灰的脸上没有五官,只剩一张咧到耳根的嘴,涎水顺着下巴往下滴。它嘶吼着扑来,凌翊慌忙侧身,后背却狠狠撞在断墙上,疼得他眼前一黑,焦木差点脱手——指尖的炭渣蹭掉一层,露出里面更脆弱的木芯,他心一紧,生怕这唯一的武器就此断裂。
寄生者的爪子擦着他的胳膊划过,布料瞬间被撕出个大口子,血珠立刻渗了出来。凌翊咬着牙往后退,借着退势将焦木抡圆——可寄生者动作比他快,歪头就躲开了,后颈的血眼反而对着他,像是在嘲讽。他心口发紧,知道体力撑不了太久,上次和寄生者缠斗留下的腿伤,此刻正隐隐作痛,握着焦木的手臂也开始发颤。
“必须中……”
凌翊深吸一口气,故意放慢动作,装作要后退的样子。寄生者果然上当,再次猛扑过来。就在它扑到半空的瞬间,凌翊突然矮身,手臂尽全力往前一送——焦木的粗端精准砸在寄生者的后颈,“噗”的一声闷响,血眼瞬间爆裂,浓稠的血汁溅了他满手,混着炭渣黏在掌心,又腥又烫。寄生者的身体僵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而焦木的一端也被震得掉了块不小的焦皮,露出里面发白的木头。
凌翊瘫坐在碎石上,大口喘着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刚想抬手擦把脸,右侧又传来“窸窣”声——这次不止一个,灰雾里能看到两三个模糊的影子,正朝着这边挪动。
他咬着牙撑起身体,焦木在手里晃了晃,手臂酸得几乎抬不起来。刚才那一击耗光了他大半力气,更糟的是,焦木的木芯已经有些松动,再用力恐怕就要断了。可城中心还在前方,这截焦木是他唯一的依仗,他只能攥得更紧些,任由炭渣嵌进掌心的伤口里,拖着发沉的腿,再次隐入废墟的阴影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锵——”
金属破风的锐响突然划破灰雾,骑士的黑色盔甲如铁塔般砸落在凌翊身前。还没等凌翊反应过来,骑士已拔出背后的大剑,剑身在昏暗中泛着冷光。那几个正朝这边挪动的寄生者刚发出嘶吼,大剑已横扫而过——“噗嗤”几声,剑刃精准斩中每一个寄生者的后颈,血色眼睛瞬间爆裂,尸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倒在碎石上,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骑士收剑入鞘的动作干脆利落,转过身时,黑色盔甲上还沾着寄生者的污血。他走到凌翊面前,单膝蹲下,粗糙的金属手套轻轻碰了碰凌翊胳膊上的伤口,语气比盔甲的质感柔和许多:“伤得不轻,先喘口气。”说着,他从盔甲内侧摸出个水袋,递了过去。
凌翊接过水袋,手指因脱力而发颤,他猛灌了两口,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腥甜。“萨兹米尔不是普通人该来的地方,回去吧,至少可以保住性命。”骑士的声音浑厚,带着不容置疑的劝诫,目光落在凌翊攥得发白的焦木上——那截木头早已布满裂痕,随时都会断裂。
“不行……”凌翊摇了摇头,撑着焦木想站起来,腿却一软,又跌坐回去,“我朋友还在里面,我得去救她。”
“你只会去送死。”骑士的语气沉了沉,盔甲的关节处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凌翊却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自嘲的笑:“谁在乎?在这个世界在乎我死活的,就剩蓝梦蝶了。她死了,我给谁还钱?”话里带着调侃,可眼底却藏着一丝慌乱——他不敢想蓝梦蝶出事的样子。
骑士看着他,喉间发出低低的笑声:“你这小子,还挺重情义。”
“你以为我想吗?”凌翊抹了把脸上的灰和汗,语气陡然急了些,“这傻妞明知自己不敌,还跑过去送死,我能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她死在里面吧?”
骑士挑眉(尽管被面具遮住,却能从语气里听出笑意):“你不也来送死了吗?”
凌翊沉默了几秒,抬头看向城外围的方向——那里的火光已经染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连灰雾都被染成了橘色。他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豁出去的决绝:“火势已经蔓延开了,退无可退了。横竖都是死,我一个普通人,不如去给她当一刀。”
骑士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抬手拍了拍凌翊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安心。“你不错。”他说着,重新拔出大剑,剑刃指向城中心的方向,“来,我给你开路。”
凌翊愣了愣,看着骑士黑色盔甲的背影,那背影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挺拔。他攥紧手里的焦木,咬着牙撑起身体,跟在骑士身后——有了这道铁甲的屏障,他心里的恐惧竟少了几分,只剩下往前冲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