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翊陷在一片粘稠的昏暗里,头顶的天空不是完整的——它像被摔碎的青瓷釉面,深灰的裂痕爬满整个穹顶,每一道缝隙里都渗着沉郁的黑,连风都透着冻骨的冷。只有少许夕阳从厚重的云层缝隙里挤出来,不是暖金色,是带着血色的橘红,斜斜地落在他身上,却连指尖的冰凉都焐不热。
怀里的樱发少女蜷着,柔软的粉色长发失去了所有光泽,像蒙了层灰的旧丝绒,贴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凌翊能摸到她后颈的皮肤,凉得像浸在冰水里,连一丝微弱的脉搏都没有,只有发丝偶尔被他颤抖的呼吸吹动,又无力地垂落。眼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掉的?他不知道。温热的液体砸在少女冻冷的手背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湿痕,可他连这女孩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发闷,是那种失去了毕生挚爱才有的、空荡荡的剧痛。“这不是我的记忆……”他喃喃着,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可那份难受却真实得扎心,连呼吸都带着哽咽。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昏暗里钻出来,像是从生锈的管道里传远的回响——是查尔斯。“魔王为了拯救世界牺牲自己,勇者也将为了拯救魔王献祭百万生灵……”话音顿了顿,突然染上一种诡异的、恍然大悟的冷,“我想起了另一个凌翊,你们的声音何止是像……”
“像”字刚落,凌翊的太阳穴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像有根细针扎进了脑子里,猛地搅动。眼前的破碎天空、冰冷少女瞬间扭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逼仄的封闭空间——四壁是刷得惨白的墙,没有窗户,只有天花板上一盏惨白的灯,光线硬邦邦地砸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他躺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手术台上,四肢被宽宽的黑色皮带固定着,挣扎时只听见皮带摩擦金属的刺耳声响。视线往下移,却看见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手——那是双纤细、苍白的手,手腕上还留着淡淡的青色血管,是月希的手。无数根透明的管子从这具身体的手臂、脖颈处插进去,管子里流动着淡蓝色的液体,像凝固的月光,连接着旁边嗡嗡作响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着杂乱的绿色波纹,像濒死的心跳,忽明忽暗。
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站在旁边,脸上戴着厚厚的蓝色口罩,只露出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瞳孔像深不见底的黑洞,正低头看着手里的记录板。他的声音平淡得像在念购物清单,没有一丝起伏,却像冰锥扎进凌翊的耳朵:“第536次意识转移实验,现在开始。”
“开始”两个字落下的瞬间,凌翊眼前的一切突然像被狠狠砸了一下的镜子,瞬间裂成无数碎片——惨白的墙壁、冰冷的手术台、淡蓝色的液体、医生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所有画面都在碎片里扭曲、旋转,然后迅速沉入一片无边的黑暗,连耳边的仪器嗡鸣声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脑子里还未散去的、尖锐的痛感,在空茫里反复回荡。
凌翊醒来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梦里手术台的冰冷触感更是残留在指尖——为何单纯的噩梦竟会如此真实?他撑着满是灰尘的地面坐起身,背后传来昨夜对抗狼王时的酸痛,体内却空荡荡的,没有半分魔力留存,那瓶蓝色药剂的药效似乎已经结束了,可以提供短暂再生能力的药水应该价值不菲吧。
“你总算醒了!”蓝梦蝶的声音突然凑近,她蹲在凌翊面前,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身前未清理的血污,眉头皱了起来,“身上这么多血,昨天到底伤得多重?我还以为你要睡到下午呢。”
凌翊顺着她的目光低头,才发现外套上还沾着昨夜狼王的黑血,早已凝固成硬块。这时蓝梦蝶忽然朝屋外抬了抬下巴,语气里满是好奇:“对了,外面那具超大的狼尸是怎么回事?比普通荒原狼大了一圈,看着就吓人。”
“哦,那个啊,昨晚杀的。”凌翊说得轻描淡写,伸手拿起石桌上剩下的小半碗土豆羹——还是温的,应该是蓝梦蝶特意留的。
“你杀的?”蓝梦蝶瞬间拔高了声音,连一旁刚缓和些的奥莉薇娅都看了过来,“你不是说自己失忆,连魔力都没有吗?一个普通人怎么打得过那种狼王?”
凌翊舀了勺土豆羹送进嘴里,绵密的口感裹着淡淡的盐味,瞬间驱散了些许疲惫,他含着勺子含糊道:“大概是昨晚被逼急了,觉醒能力了吧——能吸收别人的魔法当自己的用,还能复制见过的魔法。”
“觉醒了固有能力吗,这么厉害?”蓝梦蝶眼睛亮了亮,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我就找得到这点食材了,能做成这样不错吧?”
“何止不错,简直是沙漠里的珍馐。”凌翊飞快吃完最后一口,还舔了舔勺子,“早知道你手艺这么好,昨真相天天吃到。”
蓝梦蝶脸颊微红,刚想开口,一旁的奥莉薇娅忽然轻笑出声,金眸里带着几分调侃:“要不你就从了蓝梦蝶?”
“前辈这事情乱说不得!”凌翊和蓝梦蝶几乎同时开口,声音叠在一气蓝梦蝶更是耳尖都红了,急忙摆着手解释:“我们就是……就是我罩着他而已,他还欠我钱呢!”
凌翊也跟着点头,刚想附和,奥莉薇娅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些,语气认真起来:“说真的,昨天那么危险,为什么我们还能活着?那些袭击者没理由放过我们。”
提到这个,凌翊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那群自称‘夜愿’的人本来要对你们动手,但最后一位身穿黑色铠甲的骑士到来使他们没再下狠手,还给你门喝下了拥有再生能力的药水。我并不觉得他们都是坏人,至少没赶尽杀绝。”
“坏人?”奥莉薇娅轻声重复,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这个世界本就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只有利益关系。不过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可能等不到现在。”
“嗯嗯!”蓝梦蝶也跟着点头,拍了拍凌翊的肩膀,“你一个刚觉醒能力的人,敢冲过来救我们,已经很勇敢了,比学院里那些只会躲在后面的家伙强多了。”
凌翊正想谦虚两句,突然,一阵尖锐的螺旋桨轰鸣声从远处天际传来,瞬间打破了古城里难得的宁静。蓝梦蝶的笑容瞬间僵住,猛地站起身,指尖已经凝聚起了风刃:“这里怎么会有直升机的声音?”
凌翊很震惊,想着这还是异世界吗?怎么还有直升机,这个世界的科技究竟发展到什么水平了?
奥莉薇娅几乎是同时抬手按住腰间的光元素源点,金眸里闪过一丝警惕,淡金色的光纹顺着她的手腕爬上小臂,随时能拟化出长枪。
一架银灰色直升机冲破沙漠的热浪,螺旋桨卷起的沙尘如旋风般扩散,稳稳降落在古城残破的广场上。舱门刚打开,赫洛尔的身影就率先跃下——靴底踩在碎石上发出沉闷的脆响,身上的风衣似乎随动作流淌着淡金光纹,像一层流动的白银,落地瞬间便散发出柔和却不容置疑的光元素威压,连周围漂浮的沙尘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托住,慢了半拍才落下。
身后的罗格斯则完全是另一种气场,他落地时悄无声息,黑长发垂在肩侧,指尖萦绕着几缕若有若无的暗元素薄雾,目光扫过满地灰烬与暗褐色血痕时,空气都像是冷了几分,连蓝梦蝶都下意识攥紧了袖口——那是暗元素自带的细微压迫感,让人心头发紧。
“赫洛尔学长!罗格斯学长!”蓝梦蝶挥着胳膊打破了这短暂的凝重,“你们来了!”
奥莉薇娅也松开了口气,手臂上的光纹渐渐隐去。
罗格斯目光就扫过满地灰烬与暗褐色的血痕,眉头瞬间蹙起,这里似乎发生了一场大灾难。
赫洛尔点头示意,径直越过人群锁定了凌翊,手里还攥着那只用于通讯的手表,语气沉稳:“我们昨晚通过通讯手表联系的人,应该是你吧?还没正式问过,怎么称呼?”
“叫我凌翊就好。”凌翊站直身体,坦然迎上他的视线。
一旁的罗格斯忽然上前半步,指尖的暗芒凝得更清晰了些,语气带着几分审视:“金辉之城地下藏着古战场、源界种即将复活——这些情报,你能确定属实吗?”
“并不确定。”凌翊坦诚摇头,“一群自称夜愿的人告诉我的,他们似乎并不在乎源界种的复苏。”
这话刚落,奥莉薇娅忽然往前站了站,金眸里带着几分笃定:“我或许能帮上忙。我和城主府的主人相识,现在联系的话,应该能申请到进入金辉之城地下区域的调查权限,这样就能确认情报真假了。”
赫洛尔原本还在思索权限的事,听到“萨兹米尔”和奥莉薇娅的声音,却猛地顿住,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从金眸到侧脸的轮廓,越看越觉得熟悉。他皱着眉回想片刻,突然睁大了眼,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惊讶:“你……是奥莉薇娅吗?”
奥莉薇娅也愣住了,看着赫洛尔的金色短发和明亮的蓝眸,记忆突然翻涌上来,下意识道:“赫洛尔?你是……小时候总跟我一起练习体术的那个男孩?”
罗格斯扫了两人一眼,指尖的暗芒悄悄散去,没打断这突如其来的重逢,只是转头对凌翊补充了句:“不管情报真假,我们没多少时间耗着 如果强大的源界种真的复活了,我们很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
罗格斯指尖的暗芒彻底敛去,目光扫过众人时多了几分严肃,语气带着考据后的笃定:“我之前在学院图书馆查阅过萨兹米尔的古籍,金辉之城的地下确实藏着一处古代战场,距今刚好五百年历史,是当年人类与源界种交战的遗迹。”
“五百年前?”蓝梦蝶眼睛微睁,下意识攥紧了衣角,风元素的微光在指尖轻轻晃了晃,“那不是传说中勇者降临、带领人族走向辉煌的时代吗?”
“正是。”罗格斯点头,语气沉了几分,“所以此次行动的危险系数远超预期——据古籍记载,那个时期的源界种,都拥有远超现在更强的本源之力,智力以及战斗经验,我们几个人,正面遇上几乎没有胜算。”
奥莉薇娅闻言,抬手握住了腰间的光元素源点,金眸里没有丝毫退缩,反而亮着一丝决绝:“危险什么的无所谓,就当是给自己的一场试炼。”
赫洛尔看着奥莉薇娅坚定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认可,随即转向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指挥力:“希尔维亚小姐,现在立刻联系金辉之城城主,说明情况的紧急性,尽可能在半小时内获取地下区域的调查许可——不用太过繁琐,我们没有时间耗在流程上。”
奥莉薇娅点头,立刻从背包里翻出通讯器,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赫洛尔则转头扫过凌翊和蓝梦蝶,身上的神圣铠甲泛起更亮的白光:“许可一到手,所有人立刻上直升机。不管那地下藏着的源界种有多强,这场针对‘隐患’的狩猎,现在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