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来得猝不及防，凌翊只觉胃袋猛地向下沉，耳边风声像被撕裂般尖啸。他几乎是本能地将奥莉薇娅往怀里紧揽，手臂勒得发紧，把她的脸按在自己肩头，用后背对着即将到来的撞击——“砰！”
沉闷的声响砸在地面，凌翊后背传来骨头错动的脆响，喉间一阵腥甜涌上来，他不受控制地呕出一口血，暗红的血珠溅在奥莉薇娅白皙的脸颊上。剧痛像藤蔓缠上四肢，他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艰难，牙关咬得泛白，喉间的闷哼被硬生生咽回去，只能张大嘴粗重地呼吸，可每一次吸气都扯得胸腔发疼，倒像是用呼吸堵住了想呻吟的嘴。
按说这高度摔下来，脊椎早该断成几截，可他还能清晰地感觉到下半身传来的钝痛，只是这痛感让他莫名松了口气——至少还活着，还能护着奥莉薇娅。
“嘶……”月希的脚步声在身边停下，蹲下身时衣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凌翊偏过头，视线发花，却还是看清了月希脸上复杂的神色，他声音气若游丝，还带着点自嘲的笑意：“你还真是个活阎王……咳咳，奥莉薇娅怎么样了？”
“奇了。”月希的目光落在奥莉薇娅胸口，语气里满是诧异，“原本能看见肋骨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还有她左臂——”他抬了抬下巴，“淡金色的光，像蒙了层雾的烛火，虽然暗，却没断过。”
“搭把手。”凌翊伸出手，指尖还在发颤。月希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没等凌翊站稳，他突然顿住——视线落在奥莉薇娅的衣角，刚才溅在上面的暗红血渍，正像被水冲过似的慢慢淡去，最后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月希！”凌翊手指发颤，拽住月希的袖口，声音都提了几分，“我刚才溅在奥莉薇娅身上的血……没了！”
月希眉头拧成结，蹲下身凑近奥莉薇娅的衣角看了又看，又挠了挠头：“这怎么可能？难不成你小子的血是特效药？”他再转头看向奥莉薇娅的胸口，刚才还没愈合的窟窿已经彻底平复，连皮肤纹理都跟周围没了差别。月希伸手碰了碰奥莉薇娅的左臂，指尖能感觉到微弱的暖意，他咂了咂嘴：“应该是她左臂的能力，说不定……是你的血激活了什么。”
就在这时，奥莉薇娅突然咳了起来，咳得肩膀发颤，一口黑红的淤血落在地上。她用手背蹭了蹭嘴角的血沫，缓缓睁开眼，视线聚焦在身边的凌翊身上，眼眶微微发红，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凌翊忍着后背的痛，扯出个浅淡的笑：“这句话，该我说才对。”
奥莉薇娅强撑着扶着凌翊的胳膊站起身，环顾四周——一片陌生的昏暗，只有远处隐约传来水流声。她皱了皱眉：“这里是哪？”
“还不清楚。”凌翊看向远处的黑暗，“先往前走吧，待在这不是办法。”
奥莉薇娅下意识抬手摸向胸口，指尖触到光滑的皮肤时，她瞳孔猛地收缩——原本该是深可见骨的伤口，此刻连一道疤痕都没留下。她又动了动左臂，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在经脉里流动，没有了之前明煌碎片的暴戾，反倒温顺得像蜷在掌心的兔子，只要她念头一动，力量就能顺着指尖蔓延。
难道是明煌救了我？可它为什么会突然觉醒？
奥莉薇娅甩了甩头，把疑问压在心底——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凌翊和月希：“我们赶紧走，得尽快找到出去的路，联系外援。”
两人的身影很快融入前方的昏暗里，只留下地上那滩未干的淤血，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光。
隧道里的风带着潮湿的土腥味，凌翊跟在奥莉薇娅身后走了约莫半刻钟，前方昏暗中忽然显出一道嵌在岩壁里的木门——门板是深褐色的老木，边缘爬着暗绿色的苔藓，铜制门环上锈迹斑斑，看着像嵌在这里几十年了。
“小心。”月希的声音突然在凌翊耳边响起，少女的虚影飘在木门旁，指尖轻轻点了点门板，“这门后裹着一股特别沉的本源之力，比之前遇到的源界种强太多，像块烧红的铁压在心上。”
凌翊脚步顿住，转头看向奥莉薇娅，把月希的话原原本本转述：“门后有很强大的本源之力。”
奥莉薇娅的金眸沉了沉，抬手按在木门上，指尖的光元素刚触到门板就微微颤了颤。她收回手，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凝重：“是源界种的力量，而且……比我想象的强。看来真的有天启级的源界种要复活，我们今天恐怕……”
“会死在这？”凌翊接话时，心跳莫名慢了半拍。他想起刚才被源界种追得狼狈逃窜的样子，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天启级的——那根本是天与地的差距。可他盯着奥莉薇娅紧绷的侧脸，忽然笑了，是那种卸下所有顾虑的释怀：“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闹大点？让蓝梦蝶他们知道这里的事，总比悄无声息没了强。”
奥莉薇娅转头看他，金眸里闪过一丝复杂，有愧疚，也有动容。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对不起，又把你卷进这种事里。”
“没事。”凌翊摊摊手，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晚吃什么，“这两天也差点死过一次，但我活了，赚了。说不定这次也能再赌一把奇迹？”
奥莉薇娅看着他眼里的光，紧绷的嘴角终于弯了弯，点了点头：“嗯，再赌一次奇迹。”
她抬手握住铜门环，指尖的光元素顺着门环蔓延，锈迹簌簌落下。随着“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木门被缓缓拉开——一股混杂着血腥与腐臭的风扑面而来，门后的景象让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地面是深黑色的岩石，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沟壑，暗红色的血液正顺着沟壑缓缓流动，像一条条扭曲的蛇，朝着中心汇聚。抬头望去，数十具黑铁棺材倒挂在洞顶，棺材表面刻着诡异的符文，每道符文都渗着淡黑色的雾气，粗重的锁链将棺材牢牢拴住，锁链上还挂着风干的骸骨，随着风轻轻晃动。
而最震撼的，是地面中心的法阵。法阵以黑曜石为基，边缘用白色的骨粉勾勒出繁复的纹路，纹路里嵌着细小的血色晶石，正散发着微弱的红光。法阵中心是一块半人高的血色晶石，晶石表面爬满了类似血管的纹路，流动的暗红血液正顺着纹路汇入晶石，每汇入一次，晶石就亮一分，法阵边缘的骨粉纹路也跟着闪烁，像是在呼吸。偶尔有黑色的雾气从晶石里飘出，落在血液里，让血液的流动速度更快了几分。
凌翊看着这诡异又宏大的场景，喉咙发紧，下意识问出口：“这就是……复活仪式吗？”
奥莉薇娅眼神一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管它是什么鬼仪式，先毁了再说！”
话音未落，两人纵身跃下，稳稳落在法阵中央。正当他们伸手要破坏阵眼处的血色晶石时，一股强悍的力量突然缠住奥莉薇娅，将她死死束缚。与此同时，一道白发女子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浮现——她容貌与人类别无二致，却是难见的绝色，可周身萦绕的凛冽本源之力，无一不在昭示着她“源界种”的身份。
“可不能让你就这么毁了他的复活仪式。”白发源界种看向奥莉薇娅，声音冰冷，“噬心和蚀骨竟然把你们放进来，真是没用的废物。”
她从暗处缓缓走出，凌翊看清她面容的瞬间，只觉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剧痛袭来，竟直直跪倒在地，再也无法起身。
“凌翊！”奥莉薇娅挣扎着想要上前，声音里满是焦急。
奥莉薇娅骤然抬手，掌心迸发耀眼的金色光粒，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嗡鸣，“明煌”应声现世——光芒散去时，它已化作一柄枪尖泛着流金的长枪。她腕力一沉，枪身带着破风的锐响凌厉斩下，缠在身上的束缚瞬间被撕裂成碎光。
不等束缚完全消散，奥莉薇娅足尖点地向前疾冲，长枪直刺白发女子心口。
白发女子瞳孔骤缩，失声惊呼：“明煌？！”
她太清楚这柄武器的破坏力——若是在此交手，整个复活法阵都会被余波震碎。念头刚落，她指尖凝出暗紫色结界符文，猛地朝身前一推：“既然如此，便换个地方！”
无形的空间波动瞬间笼罩两人，奥莉薇娅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再落地时已身处一片陌生之地。这里是无边的雪原，天地间只剩刺目的白，枯槁的树木裹着厚雪歪斜而立，唯有极远处的天际，悬着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亮光。
“固有结界……”奥莉薇娅握紧长枪，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比谁都清楚，固有结界是心象世界的具现，而想从这里出去，唯一的路，就是彻底击败眼前的白发源界种。
金色枪芒如流星坠地，在雪原上劈出数道刺眼的光痕——奥莉薇娅双手握稳“明煌”枪杆，枪尖凝着半尺长的流金锋芒，每一次前刺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咻鸣”，连周遭飘落的雪花都被气劲掀得反向飞散。她足尖点地跃起，身体在空中旋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枪身横扫时竟划出扇形光刃，光刃擦过雪地的瞬间，积雪轰然炸开，飞溅的冰粒混着金光，如碎钻般漫天散落。
白发女子瞳孔骤缩，仓促间凝出三道暗紫色能量爪，指尖能量翻涌如活物，堪堪抵住明煌的枪尖。“铛——！”金与紫的能量碰撞处迸发刺耳的脆响，一股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将两人脚下的积雪压出半米深的浅坑。可奥莉薇娅的力道远不止于此，她手腕微沉，枪尖顺势向下一压，竟推着能量爪往白发女子心口逼近，枪身上的金光愈发炽盛，连白发女子的衣袖都被光热烤得微微卷曲。
“你以为源界种的力量，就只有这点？”白发女子咬牙，另一只手在身侧画弧，暗紫色能量迅速缠成带倒刺的藤蔓，猛地向奥莉薇娅的腰侧缠去。可奥莉薇娅早有察觉，她左脚向后踏出半步，身体借势旋转，枪身从抵着能量爪的姿势骤然抽回，反向横扫——“唰！”金光闪过，能量藤蔓瞬间被拦腰斩断，断口处的能量如雾气般消散。
缠斗间，白发女子瞅准空隙，指尖凝出一枚指尖大小的能量刺，趁奥莉薇娅格挡藤蔓的瞬间，猛地将能量刺掷出。能量刺速度极快，擦过奥莉薇娅的小臂时，瞬间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红的血珠刚渗出皮肤，就被枪身散出的金光烘得蒸发了少许。
可不等白发女子露出得意神色，奥莉薇娅伤口处便泛起暖金色的光晕，光晕顺着伤口边缘向内收拢，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拼接、愈合。不过三个呼吸，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就只剩一道浅浅的白痕，随后连白痕也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受过伤。
“你的自愈能力，竟被明煌强化到这种地步？”白发女子脸色微变，下意识后退两步，身影在雪地里拉出一道残影，试图拉开距离。但奥莉薇娅怎会给她机会——她脚下发力，地面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人如离弦之箭般追上前，枪尖直指白发女子的后心。眼看枪尖就要刺中，白发女子突然转身，双手在胸前结印，暗紫色能量瞬间凝成一面半人高的盾牌，“嘭！”明煌刺中盾牌的瞬间，盾牌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白发女子被冲击力推着向后滑出数米，脚后跟在雪地里拖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奥莉薇娅抖了抖枪身，枪尖的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固有结界撑不了太久，你的能量也在不断消耗——这样下去，你连拖我的力气都要没了。”她说着，再次提枪上前，这一次，枪尖竟分出三道金色枪影，分别指向白发女子的心口、左肩与小腹，每道枪影都带着真实的气劲，让人难辨虚实。
白发女子被迫连连后退，暗紫色能量在身前凝成一道又一道屏障，可屏障在金色枪影的撞击下，碎得一次比一次快。雪地里，金与紫的光芒不断碰撞、消散，武器的脆响、能量的爆鸣与雪花的簌簌声交织在一起，连远处枯木上的积雪，都被两人的打斗震得不断往下掉落。
奥莉薇娅抖了抖枪身，枪尖的金光愈发炽盛：“固有结界虽能隔绝空间，却撑不了太久——你这点力量，还想拦我？”
白发女子避开迎面而来的枪尖，身影在雪地里拉出一道残影，语气却带着几分诡异的从容：“我从没说要杀你。”她指尖凝出三道能量丝，缠向奥莉薇娅的脚踝，“只要拖住你，等复活仪式结束，就够了。倒是你，不如回头看看，你身边那位，还撑得住吗？”
奥莉薇娅心头一紧，余光扫向不远处的凌翊——只见凌翊正抱着头蹲在雪地里，身体竟在微微抽搐。下一秒，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化：方才还是人类的温和气息，转瞬就涌起源界种的凛冽本源，连发色都从黑色变成了浅银色；可不过两秒，气息又猛地回落，发色复黑，像是被强行拽回人类形态。这般在“凌翊”与“月希”的形态间反复切换，每一次切换，凌翊的脸上就多一分痛苦，喉咙里溢出压抑的闷哼。
“这……怎么可能？”奥莉薇娅握着枪的手顿了顿，瞳孔微缩——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竟能共存于一个身体里？
更震惊的是白发女子。她看着凌翊切换的模样，尤其是那转瞬即逝的银色发丝与源界种气息，浑身的能量都晃了晃，方才的从容荡然无存。保护月希，本就是她刻在使命里的指令，而凌翊此刻显露的，分明就是月希的气息与形态。她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半步，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殿……殿下？”
此时的凌翊，早已看不见眼前的雪原。他的意识坠入了一片混乱的幻境，眼前是冰冷的手术台，白色的灯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耳边传来两个模糊的男声，像是隔着一层水膜：
“快，把她的意识转移到本源之石里，仪式要来不及了。”主刀医生的声音带着急促，金属器械碰撞的声响清晰可闻。
“可是主任，这样风险太大了！意识与本源之石的融合率还不到三成，万一……”另一位医生的声音满是犹豫。
“没有万一。”主刀医生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勇者说过，这是唯一的办法——之前意识转移到人体的实验全失败了，只有本源之石能承载她的力量。”
“可转移成功后，本源之石会具象成她的样子，得立刻改变她的认知，不然她会察觉到异常……”
“勇者早就安排好了，按计划来，别耽误时间！”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身影走到手术台边。凌翊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与白发女子同源的本源之力。那道身影俯身，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是在下达不容置疑的命令：“清除她的记忆，重塑她的认知。让她成为‘凌翊’，用人类的身份活下去。”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沉重：“只有她，能拯救这个快要崩溃的位面。”
“轰——！”
这句话像是惊雷，在凌翊的意识里炸开。眼前的手术台、医生、陌生身影瞬间破碎，化作漫天光点。与此同时，白发女子的固有结界也猛地一颤，从外部传来一声巨响——白色的结界壁上裂开一道蛛网般的缝隙，紧接着，缝隙越来越大，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本源之力，从缝隙里灌了进来。
白发女子脸色骤变，伸手去补结界的裂缝，可指尖刚碰到结界壁，就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弹开。她踉跄着后退两步，眼底满是难以置信但又转变为惊喜：“不可能……固有结界除非被内部打破，否则只有天启级的力量，才能从外部强行撕开……难道是？”
奥莉薇娅握紧明煌，枪尖的金光因感知到那股力量而微微震颤。她抬头看向结界裂缝外的黑暗，心头沉了下去——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那个被正在复活的天启级源界种，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