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特里尔的废墟，帝剑小队保持着严谨的行军队形，将威尔、蒂娜和昏迷的尤莉娅护在中央。菲奥奈队长走在最前，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勘探仪器，不断扫视着道路两旁枯寂的树林与起伏的丘陵。
威尔沉默地走着，背上尤莉娅轻微的呼吸声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却也像沉重的枷锁。无数的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父母是否也像镇上其他人一样“消失”了？尤莉娅为何能幸免？那个攻击他们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队长，”威尔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行军途中的寂静，“刚才那个怪物……”
“我们称之为‘污秽’，”菲奥奈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或是‘魔物’。它们通常出现在魔力异常波动的区域，最近在北境活动频繁。”她顿了顿，补充道，“官方报告里，它们被称为‘北国渗透单位’。”
“北国渗透单位？” 蒂娜重复了一遍，眉头紧锁，“可它们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人类士兵。”
“这不是你们需要深究的问题。”菲奥奈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但威尔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一丝极细微的回避。
他不再追问，转而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越往北走，战争的痕迹越发明显——被焚毁的瞭望塔，路旁倾倒的、刻着帝国徽记的运货马车，甚至在一些泥土中，还能看到已经发黑、干涸的血迹。然而，和特里尔一样，依旧看不到任何一具尸体，无论是帝国士兵的，还是所谓的“北国军”的。
这种过分的“干净”，比尸横遍野更让人毛骨悚然。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所谓的“避难所”——一个依托着废弃矿洞和周边几栋还算完好的石屋建立起来的临时据点。这里挤满了从附近村庄逃难而来的人，他们脸上带着与威尔相似的惊惶与茫然。看到帝剑小队带回新的幸存者，人群投来混杂着同情、好奇，最终都归于麻木的目光。
威尔急切地扫视着每一张面孔，希望能找到熟悉的身影，但结果依旧是失望。没有任何一个特里尔的镇民在这里。
“队长，这一路上，你们有遇到其他从特里尔逃出来的人吗？”威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菲奥奈摇了摇头，她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没有。你们是我们在这片区域发现的唯一活口，尤其是在……特里尔附近。”她目光落在威尔背上的尤莉娅，“这位小姐，是唯一的幸存者。”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锤子，敲碎了威尔最后的侥幸。他默默地将尤莉娅安置在矿洞内一个相对干净、铺着干草的角落。蒂娜立刻找来一点清水，小心地沾湿布条，擦拭着尤莉娅脸上的尘土。
安置好尤莉娅，威尔走出矿洞，想透口气，也希望能从难民口中打听到一些消息。但他刚靠近一群正在生火做饭的难民，他们就下意识地停止了交谈，用一种带着疏离，甚至隐约戒备的眼神看着他。
这时，一名手臂缠着渗血绷带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对着正在检查物资的菲奥奈哀求道：“长官，行行好，给我们一点伤药吧，我兄弟他……他快不行了！”
菲奥奈面露难色：“我们的医疗物资也非常紧缺，优先供给重伤员……”
“我来看看。”一个轻柔而坚定的声音响起。
威尔回头，发现尤莉娅不知何时已经苏醒，她脸色依旧苍白，脚步虚浮，但那双清澈的眼眸已经睁开。她走到那名伤员面前，蹲下身，仔细检查着他的伤口。
“伤口很深，有感染的迹象，需要立刻清创和包扎。”尤莉娅抬起头，看向菲奥奈，眼神带着恳求，“队长，能给我一些基础的消毒酒精和干净的绷带吗？我知道怎么做。”
菲奥奈看着尤莉娅专业而沉稳的态度，略微迟疑，还是对身旁的士兵点了点头。
然而，当尤莉娅接过物资，准备为那名伤员处理伤口时，男人却猛地缩回了手，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不……不用了！”他眼神闪烁，不敢看尤莉娅，“我……我忍一忍就好。”
尤莉娅愣住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可是，不及时处理的话，你的手臂可能会……”
“我说了不用！”男人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嘶哑，“你们……你们是从特里尔那边来的吧？那个……那个被‘诅咒’的地方！谁知道你们身上带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周围的难民闻言，也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像蚊蚋般响起。
“……特里尔唯一活下来的人……”
“……听说整个镇子的人都消失了，就她没事……”
“……太邪门了……”
尤莉娅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她伸出的手微微颤抖，最终无力地垂下。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受伤、困惑和无措。她只是想帮忙，为什么……
“喂！你怎么说话的！”蒂娜瞬间炸毛，一步挡在尤莉娅身前，怒视着那个男人，“尤莉娅是好心救你！”
“蒂娜。”威尔拉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他能理解这些难民的恐惧，在无法理解的灾难面前，将异常与“诅咒”联系起来，是人性寻求解释的本能。但这种本能，此刻却像冰冷的墙壁，将他和尤莉娅隔绝在外。
就在这时，一个流里流气、满身酒气的大叔凑了过来，一双浑浊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在尤莉娅身上打转。
“小妹妹是医生啊？真好心。”他嘿嘿笑着，伸手就想摸尤莉娅的脸，“来，也给哥哥我看看，我胸口闷得慌……”
尤莉娅吓得往后一缩，不知所措。
“拿开你的脏手！”
威尔还没动，蒂娜已经动了。她甚至没拔剑，只是闪电般扣住那醉汉的手腕，一拧一推。醉汉惨叫一声，踉跄着摔倒在地，捂着脱臼的手腕嚎叫起来。
“滚！”蒂娜眼神冰冷，周身散发出慑人的气息，让那醉汉和周围几个想凑热闹的人瞬间噤声，连滚带爬地躲远了。
威尔走到尤莉娅身边，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没事了，”他低声说，然后看着她惊魂未定的眼睛，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尤莉娅，特里尔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你有没有看到一道……奇怪的光？”
尤莉娅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迷茫与痛苦，她用力地回想，最终却只能徒劳地抱住头。
“我……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只记得……很害怕……非常害怕……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威尔知道问不出更多了。他深吸一口气，对蒂娜说：“我们该走了。”
蒂娜愣了一下：“去哪？”
“回维尔茨。”威尔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充满隔阂与恐惧的面孔，“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
他将尤莉娅扶起，向菲奥奈队长说明了去意。菲奥奈看着他们，没有强留，只是沉声道：“路上小心。如果改变主意，可以到维尔茨的帝剑分部找我。”
威尔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充满绝望与猜疑的避难所，带着两位少女，踏上了返回维尔茨的路。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入了北方荒原愈发浓重的暮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