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吗？我的兄弟。”低低的声音随着叩门声一同响起。
猎魔人走过去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愈发急切的风雪，寒气彻骨。
裹满雪花的人影大步踏了进来，他全身罩在黑色的斗篷里，厚实的头巾缠在脸上，单单露着双与从前一般无二的翠色眸子，只是眼神中刻上了被岁月洗练过的痕迹。
木门无声地合上，人影解开头巾冲着猎魔人笑笑，“这次来的倒是有些不是时候……没想到在日暮月也会落起这么大的雪。不过好久不见了，亚连。近来可好？”
猎魔人正抚着书脊的手一顿，原本就显得苍白的脸更少了几分血色。
还有什么能比无可挽回的堕落更糟糕的事么？这个想法如电光般闪过脑海，却在亚连的唇边化作了苦涩的笑：“……还是和以前一样。”
来人掀开斗篷，积雪簌簌地往下滑落，露出男人紧紧拖曳着的沉重包袱，上面捆着皮革制的绑带。
“这样。”他解开封口，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又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麻袋与包裹，还有一口用金属小锁锁住的小箱子。
“带来的东西和之前差不了多少。像是什么面包、大麦、面粉、熏肉、蔬菜之流。当然，还有食盐、油料、糖浆和干酪……这次锁在箱子里，想来也不会出事了。”
他拍拍那口箱子，传来一阵玻璃相互碰撞的叮当声，话语里透着轻快和自得。
“还有这个——上好的红葡萄酒！”男人从怀里掏出裹着羊皮的细颈大肚瓶，拔开塞子在猎魔人的鼻子下一晃，馥郁的酒香溢了出来，醺得有些醉人。
“这么冷的天气里还是得喝上一杯吧？嗯？”他冲着亚连使了个眼色，没待他回答便轻车熟路地去高处的架子上取下酒杯，同瓶子一并递了过去，然后一屁股摊在长椅上，活动着筋骨。
猎魔人咕哝了一声，“你现在的变化可真大。”他用酒杯斟了半杯，一口咽了下去，温热的酒液仿佛火流般一直暖到胃里。
男人小口喝着手中的酒，张开嘴慢慢嘘出一线白气，看着它晃晃荡荡地在空中消散，才简单回了一句：“是很大。”
“看到现在的你，我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以前在猎魔人学校里总是跟在我背后的那个懵懂的小孩。”亚连叹了口气，“看得出来你这几年经历了很多。”
猎魔人打量着男人英俊的脸庞和高挺的鼻梁，视线掠过他微微翘起的嘴唇，在下颌处一道浅浅的疤痕上略略停留，“还有这伤口……你以前可是很在乎自己的脸的吧。”
男人解开领口，摘下脖子上一枚用银线穿好的银白色吊坠，在手里反复摩挲了片刻，递给了亚连：“还记得我一直带着的东西吗？”
那是枚雅致的坠子，尽管漆面在长久的摩擦中早已褪色，但蔷薇花状的外观依旧清晰可辨，每一片花瓣都精雕细琢，足见雕刻者的精湛手艺。
“我不懂纹章学。学校里也不可能传授这些对猎魔人而言毫无用处的琐碎知识。”猎魔人无奈的耸耸肩，“可我不是三番两次的提点过，这种昂贵的饰品必然说明你出身不凡。”
“我的家族……”男人抚摸着那道疤痕，原本盈在翠色眼瞳里的慵懒渐渐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刀锋般的锋锐，“这就是我回去后他们给我的第一份礼物。”
“毕竟我只是私生子。毫无权利，是家族的耻辱，荣誉的污点。我的父亲恐怕也不曾想到，被遗弃的我竟没有死去，而是在教会的抚养下长大成人。”
他冷笑起来，“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动手的是那样的快，那么的不假掩饰。他们假情假意的说要让我回归家族，可笑我当时居然信了他们的鬼话。”
“说起来还是沾上了你的光，”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亚连，压低了嗓子继续道：“他们是在你讨伐了她之后才找上门的。”
“我当时高兴极了，家族的使者穿着极其庄重的礼袍，马车上的装饰也是异常精致，我没多想就离开了队伍打算与他们同行。”
“你知道那些混蛋是怎么做的吗？他们用一撮弩手埋伏我，就在我刚刚登上随行马车的时候。那些使者根本就是他们的弃子！”
他说着情绪越发激动，不由攥紧拳头，铁甲手套在大力下发出刺耳的呻/吟。
“马蒂亚斯……”猎魔人的声音很轻，他原本就算不得口齿伶俐的人，此刻想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喝口酒缓缓吧。”
马蒂亚斯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清清嗓子，脸上晕起一抹淡淡的红。
“只差一点，我的脸就被弩箭给毁了，但残酷的训练和与魔物的战斗经历救了我，箭镞仅仅是从我的脸畔擦过。”
“或许是猎魔人特有体质的原因，箭头上淬着的毒药对我无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拼了命的从包围里逃了出来。既然他们要这样对待我，我又何苦隐藏自己的獠牙？”
“于是你杀死了自己的父兄？”
“对外人而言，那只是一场‘意外’，”马蒂亚斯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表示异议，补充道：“总之家族如今掌控在我的手里了，名字里也冠上了贵族的姓氏——米利杰。”
他半开玩笑的添上一句：“现在，请叫我米利杰侯爵。”
“真是个惊险的故事。所以你现在是贵族老爷了……恭喜啊。”亚连评价道，他像是下定决心了似的，把那本书认真地放在了男人的手心里。
“这就是我曾经提过的东西。”他换上了郑重的腔调，“你能将它送给艾哈特主教么？”
马蒂亚斯挑了挑眉，他打开书本，哗哗地翻动那些开始泛黄的纸张，“哦……原来是写的这些东西。”他跳到最后一页，视线微微一扫就皱起了眉。
“别的记载还好，但是最后这项……她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男人抬起头对上猎魔人的眼睛，却愣了一下，那双湛蓝色眸子里正带着一丝迷惘。
“我不知道。”猎魔人低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