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额角抵住冰冷的瓷砖，周行顺着墙壁的裂缝，用指甲下抠下一块锋利的碎瓷。
他盯着尖锐的边缘，双眼失神。
门外传来脚步声，隔间的门被推开。周行右手猛地攥紧了瓷片，左手无声地轻搭上门板，只需稍微一用力，他就可以推开门顺势跳出。为此他选了最里面的一间——即使被污浊的空气淹没，他也要……亲手斩断自己的噩梦。
“吱吖……”
进来那人上完厕所，推开门走了出去。
周行右手捏紧，屏起呼吸数着脚步：一，二，三，那人现在已经转身走向洗手台。
只要现在推门出去，周行就能趁他来不及注意身后，一手将瓷片插入他的脖颈。
“唰啦。”
王奕甩了甩手，走出了厕所。
听着脚步渐行渐远，周行头靠在门框上，紧绷的脊背骤然塌陷，双腿无力地弯曲着，仿佛所有的力量都随着那股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液体一起，从他松开了瓷片的手心滴落。
手心被瓷片划破，鲜血混合着泪水和汗水，打散了那些原本清晰的血珠。他的眼神空洞，似乎在这一刻，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凝聚在了那双无力的手上。
洗手台前，周行凝视着镜子里面目全非的自己。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困惑，鼻腔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这股味道让他感到一阵阵的恶心。他现在才反应过来，额头处的痛感原来是撞破了一道口子。那道口子还在不断地渗出鲜血，染红了他的额头，也染红了他的视线。
他的手麻木地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的手心，试图洗去那些血迹和痛苦。然而，无论他怎样冲洗，那些疼痛和记忆似乎都无法被彻底洗净。
他只是简单地洗了洗，便关上水龙头，踉跄地走出了卫生间。因为再晚一些，就到学生回教学楼的时间了。
“喂，等等。”一道声音透过耳中嗡嗡的呜响，周行头也不回趔趔趄趄地向校门走去。
还没走几步，他猩红的视线内跳出了一个人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脑袋都摔成这样了，你还不去医务室吗？”
“喂喂，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周行感觉头沉重无比，视线里只剩下一片晃动的猩红，对方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世界的轮廓在融化，他感觉自己正在不断下坠。
在失去意识前，他好像又看见了那名幽灵。
破碎的光芒在桌角跳动，无法拼凑起完整的黄昏。
少年冷冽的脸颊沾不上阳光的一点余温，他盯着桌角久久失神。忽地，一片阴影温柔地覆盖下来，他抬首望向窗外。
一条红色的缎带蝴蝶结，系在少女墨色的头发，她正俯在窗台，歪着脑袋和周行对视着。夕阳在她身后铺开，将她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周行漠然的移开视线，重新将头埋了回去。
“还在这待着的话，就要错过流星了哦。”
她的声音清亮，像石子投入死水。周行再度抬头。少女仍是俯在窗台，微笑裹着片片黄昏映在周行眼眸。
“我有天台的钥匙，来晚了我可就锁回去了。”
不等他回应，少女已转身离开，只有那跃动的红色缎带，像一条灵动的鱼，在他视线里残留了片刻。
空荡的走廊里，只回响着周行哒哒的脚步声，随着树叶晃动，地上瓷砖反射的残阳也与之共舞。
周行来到顶层楼梯的转角，天台打开的门缝散射着曙光，他走上前推开了锈迹斑斑的铁门。
天台的围墙上，暮色如筏，临摹出少女单薄的背影，发丝牵着红色缎带轻轻摆动。
“偷看女孩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她没有回头，却像背后长眼一般。
少女回首看向正靠在门口的周行，周行双手环胸，将视线透过少女望向炽红的夕阳。
“没想到你真会过来，还来得这么早。”少女的身影在周行视野中变大。
“别靠过来。”周行蹙眉。
少女倏地停住，低头看了看两人之间四五步的距离，脚尖向后退了半步，又抬头看向周行。
“可以了。”周行看见少女的脚踩进了身后的残阳。
“我只是不喜欢别人身上的味道。”他生硬地补充。
少女点了点头，接着转身迎向被地平线吞并的点点暮色。
晚风袭来，轻风将少女的发梢吹动，风声刚传进周行的耳朵，周行下意识侧身低下了头。
察觉到他的动作，少女回头看着周行，见他侧身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少女默不作声地走到了门沿的另一边，学着他的样子，依墙而立。
周行瞥见少女白净的脖颈上有几块细碎的淤青，恰好对上了少女的视线，周行移开了视线。
夜空泛起星茫，周行打破了沉默：“所以你想方设法让我来天台是想干什么？”
“看流星啊。”少女侧着脑袋，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也和我一样是这个循环空间里的变量吧，那就不用再装了，轮回过几次就知道，今晚根本没有流星。”
周行看着去少女脸上的疑惑渐渐散消散，接着又露出一个“被你发现了”的微笑。
“确实是轮回了好几次呢。”她仰起脸，望向无垠的星空，“但我也确实看过流星，因为这个时间里的变量不只有我们，那些天体也不会受影响。或者说，宇宙根本不在意这样的时间线闭环。”
少女语气平淡，像是在讨论天气一样讲出这些让周行诧异的话，他失神看着少女的侧脸。
少女忽然转过头，向周行露出笑容：“嘻嘻，这些都是我猜的啦，今天也不一定真有流星。”周行躲闪开视绕，也望向夜空。
“……信你一次。”
点点星芒流转，周行仰首凝思着，他在今天的夜空里仍然找不到北极星的踪影。
“看来，今晚应该是等不到了。”少女忽地开口，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围墙边。她侧身回眸，“明天，再一起看吧。”
“我没有这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周行依仍透过眼前的少女仰望着无边的星空。
“都已经被困在时间里了，还在意浪费吗？”少女捂嘴轻笑。“这个闭环或许是世界给你人生的暂停键呢，你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停下来休息了？”
周行闻言看向少女，看见了她手腕上小兔子创口贴，也第一次看清，她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整条微光闪烁的银河。
少女对他的注视抱以微笑，周行有些仓促地别开脸。
“我叫周行。你呢？”
“我嘛……”少女的视线飘向远方，“不过是一个和你一样，被困在时间里的亡魂罢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
“对了，我比你早七分钟进入循环。”
“我差不多该睡了。”她说着，轻盈地坐上围墙，身影融入漫天星河之中。
周行望着她的背影，终于在天幕中找到了那颗黯淡的北极星。
人生的暂停键……么？
熟悉的困意如期而至，他抬起手腕。
“果然，是七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