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相触的瞬间，少年掌心的温度像团小炭火，顺着我冰凉的指尖往四肢百骸钻——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我，竟在这陌生少年的手心里，寻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白毛小哥，挺能扛啊，被恶魔踹飞还能爬起来。”他笑着松开手，银白骑装在风里晃了晃，衣摆上的血渍都显得不那么狰狞了。可他话音刚落，我后腰的伤口突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按了一下，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没事儿……一点小伤，不算啥。”我咬着牙硬撑，不想在救命恩人面前露怯，可身子还是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少年看得直乐，嘴角翘得老高：“还嘴硬——”他伸手想扶我，手指刚碰到我胳膊，我就腿一软，“扑通”一声又摔回地上，后脑勺磕在干裂的土块上，疼得眼前发黑。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大人！您等等我！跑这么快干啥啊！这里可是混沌沦陷区！要是被领主知道咱俩偷跑出来，我爹非抽断我腿不可！”
我眯眼望去，只见个黑皮肤的壮实少年背着个比他人还大的行囊，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跑到近前“扑通”一声栽在地上，手还死死攥着腰间的刀鞘，生怕丢了似的。
“急啥，”白衣少年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笑得狡黠，“你看，这儿有位白毛小哥刚宰了只恶魔，安全得很。”
黑皮肤少年——后来我才知道他叫乌卡卡尔——喘着粗气抬头，一眼就瞅见了浑身是伤的我，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卧槽！小哥你这伤……没一块好肉啊！比我上次被爹揍的还惨！”
他说着就麻利地卸下背上的行囊，“哗啦”一下倒出一堆东西：绷带、药膏、打火石，甚至还有半块没吃完的烤麦饼。“忍着点啊，我这药膏劲儿大，治伤快！”乌卡卡尔拿起个陶罐，拧开盖子就往绷带上倒药膏，那架势哪儿是“倒”，简直是“泼”，雪白的绷带上瞬间糊满了黑乎乎的药膏，看得我眼皮直跳。
“吃疼不？”他抬头问我，眼神里满是“期待”。
我僵硬地点了点头——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疼，不差这一下了。
“能吃疼就行！”乌卡卡尔咧嘴一笑，抬手就把糊满药膏的绷带往我后腰的伤口上按。
“嘶——！”
那一瞬间，我感觉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钻进了伤口，疼得我魂儿都快飞了，眼前直冒金星，耳边嗡嗡作响，只零星听见白衣少年的怒吼：“乌卡卡尔！谁教你这么用药膏的？你想疼死他啊！”
等我再次找回意识时，只觉得浑身紧绷绷的，像被绳子捆成了粽子，连抬根手指头都费劲。眼前，白衣少年和乌卡卡尔正凑得老近，俩脑袋并排盯着我，跟看稀奇似的。
“看吧大人，我就说他耐疼！”乌卡卡尔拍了下手，脸上满是邀功的憨笑。
白衣少年没理他，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后脑勺：“下次别这么莽撞！药膏是涂的，不是糊的！你看把人小哥疼的！”嘴上说着责备的话，可他嘴角憋不住的笑意，早就出卖了他。
我张了张嘴，想跟他们说声谢谢，可嘴巴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哈哈哈哈！”白衣少年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直不起腰，“乌卡卡尔！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别把他嘴巴也封上？你倒好，直接缠成粽子了！”
乌卡卡尔一脸委屈，挠了挠头：“可是大人，您之前说……”
“说什么说！”白衣少年又给了他一个后脑勺，“脑子别这么死！快给小哥松嘴！”
乌卡卡尔嘟囔着“哦”，伸手在我嘴巴旁边扯了扯——“撕拉”一声，缠着嘴巴的绷带被扯了下来。我猛地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胸口起伏得厉害，虚弱地咳了两声：“憋……憋死我了……”
“没事儿了吧？”乌卡卡尔凑过来，一脸关切。
我摇了摇头，嗓子干得发疼：“没事……多谢了。”
“没事就好！”乌卡卡尔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憨傻，“我叫乌卡卡尔，是大人的禁卫！这位是我家大人，玉香亭的少主，楠！”他指了指旁边还在憋笑的白衣少年。
“多谢楠大人……救了我。”我想挣扎着坐起来，可身上的绷带缠得太紧，刚一使劲，伤口就疼得钻心，只能放弃。
楠摆了摆手，转过身去，不让我看见他还在笑的脸：“别叫我大人，叫我楠就行。混沌恶魔是你自己杀的，我就是凑巧路过，帮你处理了下伤口而已。”
“不管怎么说，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攒足了力气说道，又想挣扎着起身，却被乌卡卡尔按住了肩膀。
“诶！别动别动！”乌卡卡尔的力气大得很，一下就把我按回了地上，“你伤还没好，得好好躺着静养！”
“多谢乌卡卡尔兄……”我喘了口气，疑惑地问，“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浑身紧绷绷的？跟被绳子捆着似的。”
“因为你被他缠成粽子了啊！”楠终于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没散去的笑意，“乌卡卡尔怕你伤口裂开，把你从头到脚都缠了个遍，连手指头缝都没放过。”
“啊？”我愣住了，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果然感觉到绷带勒着的紧绷感。
乌卡卡尔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你的伤太重了，我怕绷带松了，伤口会流血，就多缠了几圈……放心，我这药膏很管用，过一天就能松绑了！”说着，他还冲我竖了个大拇指，一脸“我的药膏超牛”的得意。
他顿了顿，又想起了什么，凑过来问道：“对了小哥，还没问你叫啥呢？你咋会一个人在这大平原上？这地方可危险了！还好就一只恶魔，要是遇上恶魔潮，你可就惨了！”
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我鼻子一酸。我躺在地上，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声音轻得像风：“我叫黎卡尔……多谢二位搭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我跟我弟弟在落霞城走散了。城破那天，我让他从东门跑，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眼角滑进鬓角的白毛里，冰凉冰凉的。我不知道凯尔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往哪儿去，只能像个游魂似的，在这荒无人烟的平原上瞎走。
楠沉默了一会儿，走到我身边，蹲下来拍了拍我缠满绷带的背，语气比刚才沉了些：“能一个人拖着遍体鳞伤的身子，把一只混沌恶魔斩首，你已经很厉害了。有没有兴趣，跟我回玉香亭？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至于你弟弟……”
他顿了顿，没把话说死：“可能还活着，也可能……但只要你活着，就还有念想，不是吗？”
我猛地翻了个身，不顾伤口的疼痛，抬头看着楠，眼睛里满是急切：“楠大人！我这条命是您救的，您就是我的恩人！您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黎卡尔绝无二话！我跟您走！”
楠看着我，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白毛：“好，那你先好好休息。等回了玉香亭，咱们再从长计议。”
“可是大人！”乌卡卡尔突然插了一句，挠了挠头，“咱们就一匹马、一头骡子，现在多了个伤员，咋走啊？”
楠闻言，抬手就给了他肚子一拳，笑骂道：“你就不会动动脑子？”
夕阳的余晖洒在平原上，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不多时，草原上响起了楠爽朗的大吼声——他骑着白马跑在最前面，风把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乌卡卡尔牵着那头瘦骡子，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跑；而我，被牢牢地绑在马屁股后面，浑身缠着绷带，像个粽子似的，凉风灌进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风里带着青草的气息，也带着一丝希望的味道。我望着楠和乌卡卡尔的背影，忽然觉得，或许这荒乱的世道里，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三人一马一骡，就这样朝着玉香亭的方向，踏上了回家的征程。命运的齿轮，在马蹄声中，转得更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