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仨回到放马的地方时,我老远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风卷着枯草掠过平原,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在一起,破衣烂衫在风里飘着,像一群被吹散的蚂蚁,又像条奄奄一息的巨蟒,慢吞吞地往西边挪。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却照不亮眼底的疲惫和恐惧。
“大人,这些都是逃去西边的难民?”我忍不住问道。
楠没回话,只是眯着眼望着远方的人群,神情难得的落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连平日里的玩世不恭都淡了几分。
乌卡卡尔蹲在地上,揪了根草叼在嘴里,含糊道:“可不是嘛,从咱们离开玉香亭起,路上就没断过逃难的人。”
“可刚才那千金的丫鬟不是说,葛西娜行省离东边沦陷区远得很吗?就算出点乱子,也不至于有这么多人逃荒吧?”我皱着眉,还是没琢磨透。
楠突然苦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冷意:“她说的是实话,沦陷区是远,但架不住有人在这时候搞鬼啊。”
“搞鬼?”我没听懂。
乌卡卡尔赶紧解释:“你忘了在阿加曼塔小镇遇到的怪物?除了你宰的那只真恶魔,剩下的都是被混沌腐化的人!你没瞅见他们脑门上的倒十字?”
我猛地想起那些怪物额头的印记,后背泛起一阵凉意。
楠收起落寞,语气沉了些:“都是些信了混沌邪祟的玩意儿,玉香亭早前也出过一次乱子。不说这些了,咱们时间不多,走了。”
“是!大人!”我和乌卡卡尔齐声应着,翻身上马,跟着楠往葛西娜河的方向赶。
沿途全是逃难的人,楠没敢多看,每次都绕着人群走,偶尔瞥见有孩子哭着找爹娘,他就会低头默念些什么,声音太轻,我听不清,只觉得那一刻的他,不像平日里爱开玩笑的少主,倒像个扛着千斤重担的旅人。
直到夕阳擦着河面落下时,我们终于到了葛西娜河。
“就在这儿歇脚。”楠翻身下马,指了指河边的草坪。
我们搭起简易灶火,就着河水啃干麦饼,没人说话,连乌卡卡尔都没像往常一样咋咋呼呼,空气里飘着河水的湿气,还有点说不出的沉重。
楠吃完麦饼,突然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看向我们俩:“到这儿也算松口气了,要不咱们切磋一场?就当给这次旅途收个尾。”
我心里一紧,想起他之前揍乌卡卡尔的狠劲,赶紧摇头:“不了不了,我还没学好……”
乌卡卡尔更是捂住后脑勺,苦着脸嘟囔:“上回说好切磋,结果我回家躺了三天,屁股疼得蹲茅厕都得踮着脚,这次说啥也不接招!”
“操,你们至于吗?”楠翻了个白眼,活动着筋骨,关节咔咔作响,“就比划比划,看看你们这段时间有没有长进,又不真揍你们。”
我心里一动——这段时间跟着乌卡卡尔学了两招,确实想试试身手,刚要答应,乌卡卡尔就拽了拽我的胳膊,头摇得像拨浪鼓:“别信他!上次他也这么说!”
“你们俩再墨迹,我可就主动出手了啊!”楠说着,突然朝乌卡卡尔扑过去。
乌卡卡尔吓得丢了麦饼,撒腿就跑:“大人饶命!我错了!”
楠没追上他,猛地扭头,眼睛亮闪闪地盯着我,笑得灿烂:“卡尔,咱俩来!让我看看你这段时间练得咋样!”
我还没反应过来,沙包大的拳头就直扑面门。我慌忙抬双手去挡,“嘭”的一声,巨力顺着胳膊灌进来,整个人像被掀翻的麻袋,在草坪上滚了十几个跟头,胳膊麻得像不是自己的。
刚爬起来想摆架势,楠的脚已经踹到了我胸口——“嘭”的一声,我踉跄着后退两步,却硬生生稳住了身子,趁势伸手抓住他的脚踝。
楠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丝惊讶。我刚想往后拽,他另一只脚突然抬起,死死勾住我的脖子,腰腹发力一扭,直接用了个绞杀术,我俩“嘭”地摔在地上。我手一松,他扣着我脖子的力道更紧了,脸憋得通红,想喊“认输”却发不出声。
就在这时,乌卡卡尔突然冲过来,一脚朝楠的后背踩去:“大人松手!”
楠赶紧松开我,侧身一滚躲开,乌卡卡尔这一脚踩空,草坪上被踩出个小坑。我爬起来大口喘气,拍了拍乌卡卡尔的肩膀:“谢了兄弟!”
乌卡卡尔没说话,只是攥着拳头盯着楠,跟盯猎物似的。
楠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语气冷了些:“战场上可没有‘认输’的说法,要么赢,要么死。你的认输换不来敌人的手软,只会让他们更肆无忌惮地收拾你——这就是乱世的规矩。”
他眼神扫过我们俩,指了指自己:“把我当成混沌恶魔,别留手,怎么阴怎么来,像乌卡卡尔刚才那样下狠脚,懂吗?”
“懂!”乌卡卡尔率先应道,转头跟我对视一眼,“我攻上盘,你打下盘,别跟他讲规矩!”
我点头,刚摆好姿势,楠就像阵风似的扑了过来。乌卡卡尔冲上去跟他对拳,“嘭嘭嘭”的拳拳到肉,我趁机绕到楠身后,蹲下身往他小腿打去——可他太灵活了,每次我拳头快碰到他时,他都能精准侧身躲开,我的拳全挥在了空处。
“砰!”楠一拳把乌卡卡尔打退,又一脚踹在我胸口,我踉跄着后退,鼻子一热,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是鼻血。
我抹了把鼻血,突然来了主意,手悄悄摸了把湿泥攥在掌心,猛地朝楠扑过去。他果然下意识伸手掐我脖子,我趁机把泥往他脸上一扬,混着草屑的泥巴糊了他满脸。
“乌卡卡尔!机会来了!”我大喊。
“好阴招!来了!”乌卡卡尔挥着拳头冲过来,一拳砸在楠的肚子上,“大人,尝尝我的无敌铁拳!”
“嘭”的一声,楠被打得踉跄后退几步,手一松,赶紧擦脸上的泥。我趁机扑过去,抱住他的一条腿,另一条腿用膝盖夹住,身体左右扭动,想把他绊倒。
可楠只是晃了晃,我怎么扭都扭不动。抬头一看,他脸上的泥早就擦干净了,一只手正把乌卡卡尔举得老高,另一只手疯狂捶打乌卡卡尔的肚子。我心里一急,一拳砸在楠的小腿关节处——“咔吧”一声,他的腿一软,单膝跪了下来,整个人往前倾。
乌卡卡尔趁机脱身,却瘫在地上抱着肚子干呕,像是要把胃酸都吐出来。楠摔在地上,脸贴着凉凉的草坪,我死死抱着他的腿,像缠人的藤蔓,半点不敢松手。
“成了?”我心里刚松口气,就见楠双手撑地,腰腹猛地发力,整个人“唰”地倒立起来!
我没反应过来,身体顺着他的腿滑了下去,刚想趁机使坏,他突然拧腰摆腿,像甩鞭子似的把我扔飞出去,“嘭”地砸在地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还没完呢!”楠落地,转身朝我走来,我赶紧爬起来,刚想再找机会,就见他突然朝乌卡卡尔扑过去——乌卡卡尔还没缓过劲,就被楠拎起来晃了晃,又被一拳砸在肚子上,再次瘫倒在地。
“你们俩这点本事,还敢跟我叫板?”楠拍了拍手,一脸轻蔑。
我咬咬牙,再次扑过去,抱住他的腿使劲往后拽。楠没防备,踉跄了一下,我趁机爬起来,又摸了把泥往他脸上扔——这次他躲开了,却被我缠住了胳膊。乌卡卡尔也撑着身子爬起来,从后面抱住楠的腰:“大人,这次我们赢定了!”
“赢?”楠笑了,突然发力,胳膊一甩把我甩开,又弯腰把乌卡卡尔扛在肩上,往地上一摔——“嘭”的一声,乌卡卡尔彻底没了力气,躺在地上直哼哼。
我还想冲上去,就见楠突然朝我勾了勾手指:“来啊,刚才的狠劲呢?”
我攥紧拳头冲过去,他却侧身躲开,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往后一拧,我疼得直咧嘴,却趁机用手肘撞他的肚子。楠闷哼一声,手一松,我转身想跑,又被他一脚踹在后背,摔了个狗啃泥。
“服了没?”楠蹲在我身边,拍了拍我的后脑勺。
我趴在地上喘气,刚想点头,就见乌卡卡尔突然爬起来,悄摸摸绕到楠身后,猛地跳起来扑在他背上:“大人,我跟你拼了!”
楠反手抓住乌卡卡尔的胳膊,往地上一摔,“嘭”的一声,乌卡卡尔彻底不动了,嘴角还流出白色的泡沫。
“喂!乌卡卡尔!”我赶紧爬过去,推了推他,没反应。
楠也慌了,伸手拍了拍乌卡卡尔的脸,又把人拎起来晃了晃:“傻大个?醒醒!”还是没动静,他干脆把人扛到马背上,掏出麻绳“五花大绑”捆结实了,拍了拍乌卡卡尔的屁股:“这样就稳了,省得半路掉下来。”
“大人,他不会有事吧?”我担心地问。
“放心,这货皮糙肉厚,睡一觉就好了。”楠说着,转头看我,“你还能上马不?”
我扶着马背慢慢站起来,活动了下酸痛的胳膊:“能!”——心里却在嘀咕:就算不能,也得说能,可不想再被绑成粽子挂在马屁股上。
楠翻身上马,拽了拽乌卡卡尔的缰绳,笑道:“行了,这趟破旅行总算结束了,以后再也不出来遭这罪了!”
“大人,那文莱城不去了?”我想起爱西丝的话,忍不住问。
楠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琢磨不透的光,嘴角勾起一抹笑:“去,怎么不去?但下次去的时候,文莱城就不是葛西娜行省的地盘了——得归我玉香亭管。”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心里一阵激动——这才是楠,看似玩世不恭,心里早就憋着大主意。
“走吧!”楠一夹马腹,率先往前跑,“接下来的路还长,你们俩可别掉队!”
“是!大人!”我赶紧跟上,马蹄声踏过葛西娜河畔的草坪,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望着楠的背影,突然觉得,跟着他回玉香亭,或许真的能找到一条不一样的路。
这场荒唐又惨烈的“比武大会”,就这么以乌卡卡尔晕厥、我和楠浑身是伤收场——但我知道,这不是结束,是我们仨真正并肩往前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