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汇演那天，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偌大的操场上。统一的迷彩方阵整齐划一，口号声震天动地，带着一股被汗水浸泡过的、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林檎站在自己连队的方阵里，挺直背脊，目光专注地望向前方。她能感觉到旁边观众席上投来的众多目光，其中一道，冷静而专注，如同精准的导航，她知道来自何处。她没有去寻找，只是将每一个动作做到力所能及的极致——摆臂、踢腿、转身，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在炙热的水泥地上洇开小小的深色印记。
当汇演结束的哨声吹响，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时，林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种混合着疲惫与成就感的复杂情绪在胸腔里弥漫开来。为期近一个月的军训，就这样结束了。
解散后，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向各自的方向。林檎正低头整理着被汗水浸湿的领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嘈杂中清晰地传入耳中。
“林檎。”
她抬起头，看到苏清越不知何时已经穿过人群，来到了她面前。苏清越今天没有穿迷彩服，而是一身简洁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长裤，与周围尚未换下军训服的新生们格格不入，显得格外清爽醒目。
“表现得不错。”苏清越的目光在她晒黑了些许却精神奕奕的脸上停留片刻，语气平淡地给予肯定。
林檎心里微微一荡，嘴上却习惯性地反驳：“要你说。”
苏清越似乎早已习惯她的口是心非，并不在意，只是伸手，极其自然地替她拂去沾在睫毛上的一粒细小沙尘。指尖轻柔的触感一掠而过，却让林檎的身体瞬间僵住，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度。
“走吧，”苏清越收回手，语气不容置疑，“带你去吃饭，然后去公寓洗澡换衣服。宿舍的淋浴间现在肯定挤满了人。”
林檎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可以回宿舍排队，但一想到那熙熙攘攘、水汽弥漫的场景，以及身上黏腻不堪的汗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客观来说，苏清越的安排总是最高效舒适的。
她默默地跟着苏清越离开了依旧喧闹的操场。一路上，她能感受到不少落在她们身上的目光，有好奇，有羡慕，或许也有议论。但这一次，她挺直了腰杆，没有像最初那样下意识地低头或避开。
苏清越的公寓离学校不远，是一个高档小区，环境清幽。公寓内部是简洁的现代装修风格，色调以黑白灰为主，干净得一尘不染，几乎没有什么生活气息，更像一个精致的样板间。
“浴室在那边，干净的毛巾和换洗衣物在柜子里，自己拿。”苏清越指了指方向，便径直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冰箱，拿出两瓶水。
林檎有些拘谨地走进浴室。巨大的镜面映出她穿着脏兮兮迷彩服、头发凌乱、脸颊通红的样子，与这个过分整洁高雅的环境格格不入。她打开柜子，里面整齐地叠放着崭新的毛巾和……几件叠好的女式衣物，看尺寸，显然是给她准备的。甚至连贴身的衣物都准备好了，款式简单，但质感极佳。
林檎的脸“轰”地一下全红了。这个老女人！连这个都……
她磨磨蹭蹭地洗完澡，换上那身柔软舒适的棉质家居服，尺寸竟然意外地合身。走出浴室时，她闻到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气。
苏清越正站在流理台前，背对着她，似乎在搅拌着什么。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
“吹风机在抽屉里。”苏清越头也没回地说道。
林檎吹干头发，走到餐桌旁。苏清越端过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简单的阳春面，上面卧着一个煎得恰到好处的荷包蛋，几根翠绿的青菜，汤色清亮。
“你……做的？”林檎有些难以置信。她以为苏清越会点外卖。
“不然呢？”苏清越在她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冰箱里只有这些。凑合吃。”
林檎低下头，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面条软硬适中，汤底带着淡淡的咸鲜，荷包蛋的边缘焦香酥脆，是她喜欢的口感。很简单，却比食堂里任何一顿饭都更让她觉得熨帖和……温暖。
她安静地吃着，偶尔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苏清越。她吃饭的姿态依旧优雅，慢条斯理，仿佛不是在吃一碗简单的面条，而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下周开始正式上课，”苏清越吃完，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看向林檎，“你的课表我看过了，周一上午三四节是《社会学概论》，张教授的课，他喜欢课堂互动，提问很刁钻，提前做好准备。”
又来了。林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嗯”了一声。
“另外，”苏清越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调，“徐然是张教授的助教。”
林檎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对上苏清越平静无波的目光。她忽然明白了苏清越特意提起这件事的用意。
“所以呢？”她故意反问，带着点挑衅。
苏清越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没什么。只是告诉你，在学术上，保持距离和独立思考很重要。”
林檎看着她那副一本正经、仿佛纯粹是基于学术考量给出建议的样子，心里莫名地有点想笑。这个老女人，吃醋都吃得这么……道貌岸然。
“知道了，”林檎低下头，继续吃面，含糊地应道，“啰嗦。”
苏清越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吃完，然后起身收拾碗筷。
窗外，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林檎坐在陌生的公寓里，穿着苏清越准备的衣服，吃着苏清越做的面条，听着苏清越关于学业的“指导”，心里那种被无形之网包裹的感觉再次浮现。
但这一次，网的触感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让她安心的温度。
军训结束了，一个阶段画上了句号。
而属于林檎和苏清越的，真正的、发生在大学校园这个更广阔舞台上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