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后的几天，生活仿佛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上课、去图书馆、在苏清越的“指导”下啃着艰涩的理论书。但林檎能感觉到，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愈发汹涌。
苏清越似乎更忙了，常常对着电脑屏幕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神色凝重。她不再事无巨细地过问林檎的行踪，但那种无形的关注却无处不在。比如，林檎只是随口提了句想尝尝学校后门新开的甜品店，第二天她的书桌上就会出现那家店的招牌布丁。
这种沉默的、近乎笨拙的“补偿”，让林檎心里有点酸酸涩涩的，又有点发胀。她好像……越来越没办法真的生这个老女人的气了。
关于小组报告，徐然在群里分享了整理好的访谈稿，内容详实，文笔流畅。但他似乎并未放弃单独接触林檎的企图，几次以讨论报告细节为由，试图约她单独去图书馆或咖啡厅。
林檎都以“和苏清越一起”或者“在宿舍写作业”为由婉拒了。她不是傻子，城西之行后，徐然那份过于刻意的“温和”在她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可疑的色彩。
这天，《死亡文化与殡葬美学》课上，老教授组织了一场关于“自杀干预伦理”的辩论。徐然作为反方主辩，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从个人自由意志谈到社会资源分配，逻辑严密，几乎将正方逼得节节败退。
林檎坐在台下，听着徐然冷静地剖析着生命的“价值”与“无价值”，胃里一阵翻涌。她想起了张奶奶口中那些挣扎在生命边缘、最终被温柔送走的老人，也想起了福利院里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被遗弃、却依然努力活下去的孩子。
当徐然提到“某些无法为社会创造价值、甚至带来负担的个体，其自我终结或许是一种理性的选择”时，林檎猛地站了起来。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我反对！”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直视着台上的徐然，“生命的价值，从来就不应该用‘创造价值’来衡量！每一个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独一无二的！那些看似‘无用’的生命，他们的情感、记忆、甚至痛苦，都是构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我们没有资格，用任何冰冷的标尺去判定他们是否‘值得’活下去！”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台下有些愕然的同学，最终落在身旁始终沉默的苏清越身上。苏清越正看着她，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赞许？
林檎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坚定了几分：“干预，也许无法挽救每一个生命，但至少传递了一种态度——这个世界，还有人不愿意放弃你。这份‘不愿意放弃’，本身就是对生命最大的尊重！”
教室里一片寂静。片刻后，响起了零星的掌声，随后掌声越来越大。
徐然站在台上，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对着林檎微微颔首：“林檎学妹的观点很有温度，受教了。”
辩论赛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下课铃响，林檎还沉浸在那种慷慨激昂的情绪中，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了她汗湿的手。是苏清越。
“说得很好。”她低声说，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柔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林檎的心猛地一跳，脸颊有些发烫。(✿◡‿◡)
苏清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牵着她的手，穿过陆续离开的人群。走到教学楼门口时，她忽然停下，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包装精致的牛奶糖，塞进林檎手里。
“奖励。”她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淡，但耳根却透着淡淡的粉色。
林檎看着掌心那颗圆滚滚的糖果，又看了看苏清越故作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老女人别扭起来……好像也有点可爱？
她剥开糖纸，将香甜的牛奶糖放进嘴里。浓郁的奶香在舌尖化开，一直甜到了心里。
也许，通往独立的道路上，并不需要完全斩断那根牵引的线。偶尔接受来自线的馈赠，品尝一颗糖的滋味，似乎……也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