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染雪灯塔

作者:戏水翩翩 更新时间:2025/11/4 23:45:46 字数:8966

冰冷的雨丝,又或是昨夜未散的硝烟凝结物,无声地落在浑浊的河面上。

昔日环绕遍布河岸的金色稻田,已在连绵不绝的炮火洗礼下化为焦黑泥泞的炼狱。

大大小小的弹坑星罗棋布,积满锈水和残肢的内脏,其中最大的甚至足以吞噬一辆坦克,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经受火焰燃烧的村镇和树木,被焰熏烤得污浊不堪。

厚重的烟云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晨曦河,这条曾经滋养生命的脉络,如今成了撕裂大地的丑陋伤疤,分隔开了两个用钢铁和血肉互相倾轧的阵营。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油污,断木,破布和肿胀发白的尸体,穿着不同制式军服的士兵,姿态各异地在水中沉浮,碰撞,有的面朝下,空洞地凝视着河床,有的仰面,空洞的眼窝对着同样空洞的天空,但更多的是残缺不全的碎片,随着暗红色的血污载沉载浮。

河岸两边扭曲的铁丝网,也随着木桩半埋在泥泞当中,河对岸,一辆A7V坦克的残骸如同被巨兽啃食过的骨架,炮塔歪斜地打落在烧焦的车体上,履带断成好几截,从它侧面巨大的破口望进去,能看到内部焦黑扭曲的金属和凝固的暗红色血渍。

稍远的地方,一辆圣沙蒙坦克斜陷在弹坑形成的大型泥沼里,前端炮管无力的斜指向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尽是呛人的硝烟,铁锈,尸体腐败和泥土的混合气味。

这其中,只剩下一座名为“渡鸦”的石桥,横跨在两岸,作为唯一连接的它像被巨兽啃噬过,西侧桥体连同桥墩彻底消失无踪,只留下参差不齐的断口和破碎的石块沉入河底。

这座残桥上,交错堆叠着各种沙袋工事,扭曲的带刺铁丝网,炸毁的机枪底座。

可本该在此防守的士兵,却是无影无踪,只有满地闪耀的黄铜弹壳,在泥水中反射着微弱的光,钢盔像破败的蘑菇散落在各处,盛满了浑浊的雨水,各式步枪被胡乱丢弃或是倚靠在沙袋旁。

其中一杆枪口沾满污泥的毛瑟M1918步枪斜靠在沙袋上,枪托深陷泥里,旁边散落着一小堆空弹壳。

其中三枚未被击发的子弹,浸泡在暗红色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泊中,猩红得刺眼。

桥的两端,通往各自阵地的路上,遗弃的装备更多,被子弹贯穿的水壶,深陷泥泞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军靴,沾满血痂和锈迹的刺刀……俨然一片被匆匆抛弃的死域。

轰隆——!!!‌

一声撕心裂肺的巨响,粗暴地撕裂了虚假的宁静,空气剧烈震颤,冲击波瞬间扫过河谷!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密集的炮火轰鸣猛然炸响。

炮弹划破低垂硝烟的尖锐呼啸声是唯一的背景音乐,爆炸激起的水柱短暂地打乱了,这地狱浮世绘的节奏。

“渡鸦桥”残存的桥体在巨震中簌簌落下碎石和尘埃,虚假的“和平”被彻底粉碎,炼狱的闸门又一次轰然洞开!

随着炮弹不断的砸在河东岸,靠近敌方防线前沿的泥地里。

大地痛苦地向上拱起,破碎,灼热的破片与裹挟着泥浆碎石的黑红色火焰冲天而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爆炸烟尘,还尚未完全落下的瞬间,一群群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战壕,弹坑,废墟中涌了出来。

他们身着脏污的M1936野战灰军装,头戴M35钢盔,眼神空洞麻木,脸上混合着泥浆,汗水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恐惧。

他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和MP18冲锋枪,扛着弹药箱,或操作着沉重的MG08重机枪,在军官嘶哑的吼叫和炮弹的尖啸中,麻木地攻向那条浑浊的死亡之河,冲向对岸若隐若现的敌方工事。

“冲锋!为了帝国!快!” 一个少尉挥着手枪,声音在炮火中显得微弱而扭曲。

子弹开始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咻咻”声和沉闷的入肉声。

双方的机枪猛烈地对射,弹道在低空交织成死亡的火网。

一个年轻的二等兵才刚跃出弹坑,一颗子弹便精准地击中了他的脖颈。

顷刻间,他像断了线的木偶般扑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身下的泥水,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没能发出。

旁边一个抱着弹药箱奔跑的老兵,被一颗迫击炮弹爆炸的气浪掀飞,重重砸在烧焦的树干上,软绵绵地滑落,再无声息。

炮击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将天空昏暗的幕布撕得粉碎,燃烧的钢铁碎片,绝望的呼救声,呛人的硝烟塞进每个人的身体。

列兵海因茨·穆勒被一枚在近距离爆炸的炮弹狠狠掀翻在地,泥土和碎石劈头盖脸砸下,胸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锤捶打,肺里的空气瞬间被挤空,强烈的震荡让他耳中只剩下一片尖锐的蜂鸣,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

泥泞的水洼里,浑浊,混杂着铁锈和血腥味的泥水灌进他的口鼻,窒息感瞬间扼住喉咙。

“呃…咳咳…呃啊…”他呛咳着,吐出嘴里的泥沙,挣扎着,艰难地抬起咱们泥浆的脑袋,视线模糊而晃动。

他隐隐看到左边不远处,他的同乡,那个总爱吹口琴,时常笑呵呵的汉斯,刚准备卧倒就被机枪密集的扫射网命中,身体才刚刚倒下去,一枚炮弹便精准地落在他身上,待到飞溅的泥土落下,他就只剩下下半身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歪扭在铁丝网旁,双腿还在无意识的抽搐,内脏和破碎的衣物则挂在狰狞的铁丝网上。

右前方,一名中士跪在地上,紧紧捂着被弹片豁开的肚子,肠子掺杂着血水流了出来,他徒劳地想把它们塞回去,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那声音穿透了炮火的轰鸣,直刺海因茨的灵魂。

耳鸣声仍在嗡嗡作响,盖过了一切,却又似乎放到了死亡灵境的窜稀,空气中弥漫着的浓烈血腥味,火药味和内脏破裂的恶臭,令人作呕。

海因茨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冷和虚弱。他挣扎着想要重新爬起,然而,大腿外侧和左肩窝却传来钻心的剧痛,额间还流淌下一抹温热的血痕。

他低头,看到鲜血正迅速染红军裤和肩部的制服布料。感受到脸上的温热感,下意识用满是泥土的左手去抹,鲜红的鲜血映入眼帘,额尖伤口的疼痛也随之袭来。

完了…完了……

他绝望地用手撑地,在混杂着血水的泥坑里勉强支起上身。

嗡鸣逐渐褪去,小队长那标志性的,饱含愤怒与绝望的咆哮。声音在爆炸的间隙异常清晰,像钝刀切割着神经。

“起来!该死的都给我起来!”他半跪在两个蜷缩在弹坑里,脸上满是恐惧的是士兵旁,“起来冲锋啊!为下一口该死的空气冲锋!”

两人脸上混杂着泥浆和不知是谁的血,颤抖的身体,对他的话视若无睹。

看着完全丧失战斗意志的两人,小队长面容扭曲,有对两人畏惧的无奈理解,还有身为队长却指挥不动手下士兵的愤怒。

又是一枚炮弹在旁边爆炸,他急忙卧倒的同时,还不忘将两人护到自己身体下面。抖落身上的泥土,感受着手边两人身体传来的剧烈颤抖,听着耳边叫唤着医疗兵在哪儿的凄厉声,一股怒火从他心中腾起。

“**妈的!为什么总是我们?!为什么要我们来当前锋?!为什么就不能是那群该死畜生?!让它们来送死啊!!”

吼声中充满了对命运不公的狂怒,矛头直指后方指挥部里那些决定着他们命运的人,以及对某种“它们”的怨恨。

然而,后方那片被沙袋,伪装网和巨大帆布帐篷覆盖的地下掩体指挥部内。

“战争”正以另一种形式爆发着。

巨大的作战地图平铺在长桌上,上面标记着密密麻麻的箭头和符号。

“够了!卡莱尔中校!你的偏见会让你和我们都下地狱!”一个留有络腮胡军官猛地拍在铺满地图的桌子上,震得上面象征坦克师的铁皮模型,嗡嗡作响,“增援!我们现在需要能扭转战局的增援!而不是在这里听你诋毁我们可能的希望!”

挑起争端的卡莱尔中校,眼神阴冷的看向反驳他的军官,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杯里的劣质咖啡。

“可能的希望?”他嗤笑一声,声音满是嘲讽,“吉姆上尉,你是指那群只会吃草料,力气大点的“士兵”?我都不知道你对那群“家畜”有如此厚望。”

说罢,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目光扫向他对面一位脸色铁青,身形高大的军官,对方制服肩章下缘绣着奇特的银色符文。

“家畜?!”特化部队的联络官格里芬,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猛的拍案而起,额角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目光死死盯着说出这话的卡莱尔中校。

这个称呼,触碰了最深的禁忌。

“卡莱尔!现在已经不是旧时代了,你最好收回你这恶毒的污蔑!他们是战士!是和我们一样用生命守卫家园的战士!“家畜”?你是在侮辱战场上士兵们为这片土地流下的每一滴血!”

“战士?侮辱?哈!”卡莱尔嗤之以鼻,指尖带着嫌恶,用力将代表特化部队的蓝色小旗戳得歪斜,抓起沙盘上代表人类步兵第七团的红色小旗,狠狠摔在代表河岸绞肉机的位置,精致的木质底座应声碎裂,碎片飞溅。

“看看这!再看看这些不断送来的阵亡名单!”他毫不退缩的迎上格里芬愤怒的目光,从副官颤抖的手中夺过一沓染血的战报,用力甩在桌上,纸张像落叶般散开,“每一次前锋,每一次顶住装甲冲锋,突破,哪次不是我们人类士兵的血肉在填战线?!每三个阵亡名单里就有两个人类的名字!它们呢?”

他泛红的手指一遍遍戳着散落的阵亡名单,唾沫横飞,“他们那身蛮力和魔法呢?都用在安全的牧场散步,悠闲地啃着干草?时代不同又怎么样?!中校!你才是该认清现实!它们就是一群披着军装的牲口,是武器!是上面分配给我们,用来减少“真正士兵”损失的消耗品!只配在需要消耗品的时候顶上去!家畜?我说错了吗?它们从来都是一群需要被驯化的高级畜力!”

“你他妈再说一遍!”格里芬瞬间暴怒,魁梧的身体几乎都要扑过去,旁边几名军官见状立刻死死拦住他,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工具就该有工具的觉悟,让他们顶上去,难道不是物尽其用?”卡莱尔收手淡定的整理着军装,语气理所当然,“再说了…不是有那头从旧帝国换来的怪物在吗?”

“消耗品?!物尽其用?!怪物?!!” 格里芬被冷血的发言气得浑身发抖,粗暴的推开挡在身前的几人,眼神犀利的盯着卡莱尔,指着作战地图侧翼一处被标记为红色的区域,“睁开你那被偏见糊住的狗眼睛看看!如果没有她们在上周进行的那次侧翼突击,硬生生撕开敌人的包围网,你的士兵能撤出来?!”

卡莱尔嘴角抽搐了,无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没有她们的魔术屏障,我们的通讯,补给,医疗站怕是早就被对面的观测手用炮弹给敲掉了!你把勇猛当作野蛮,把牺牲视为廉价,你的傲慢和愚蠢正在谋杀我们的胜利希望!”

格里芬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拳砸在沙盘边缘,震得整个模型都晃了一下。

现场陷入了一阵沉默,只有格里芬厚重的鼻息声,他目光死死盯着对面,侧身沉默的喝着杯中咖啡的卡莱尔。

“勇猛?是未经开化的野蛮吧…”一道小声嘀咕的声音在这沉默的环境里尤为明显。

格里芬猛地转头看向身侧,对方站在营帐门口,手中抱着一叠文件,脸上充满了嫌恶:“看看他们冲锋的样子,和受惊的野马有什么区别?只知道用蹄子乱踏!至于…他们的魔法?谁知道那些发光的符文是不是某种巫术?”

他拨开挡在身前的人,正准备从格里芬身旁经过,可此刻的格里芬理智早已消失,在对方靠近的瞬间,五指紧握成拳猛的抬手。

“啊…呜呃……”

随着一声闷响,听着耳边纸张散落和对方痛苦的呜咽,格里芬缓慢地收回手,呼出一口热气,语气平淡的宽慰:“哎呀,真是太不小心了,你怎么往我拳头上撞啊,没事吧?”

斜眼看着对方在周围军官的搀扶下,捂着胸口面容扭曲的站起身,紧接着,又将目光移向对面沉默的卡莱尔,眼神狠厉。

可暴力并不能完美的解决问题。短暂的沉默过后,人群中又出现了类似的言论。

“对呀…我们怎么能信任一群非人的怪物在我们侧翼?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关键时刻掉转枪口?让它们去当前锋,消耗敌人的弹药,这有什么错?”

听到声音的瞬间,格里芬猛回头,眼神凶狠地寻找说这话的人,可还未等他迈步。

“对!消耗品!”另一个军官也附和道,“就该把它们全塞到最前面去!用他们的命换我们的命!我们人类的命才金贵!那些长着蹄子的怪物……”

“怪物?!!你们这群被恐惧和偏见啃噬了脑子的懦夫!”格里芬怒极反笑,声音如同猛兽的低吼,粗暴地推开试图靠近劝阻他的同僚,“现在后悔?害怕了!怎么,当了几百年的主人身份,现在舍不得?抛不开?!”

环视一圈,因这话而脸色各异的众人,格里芬指着作战地图:“人类的命是命,他们半人马的命就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他们的父母,爱人,孩子呢?就该为你们这肮脏的种族高贵理论去死?!几百年的奴役,已经……”

“ 够了!都给我闭嘴!”一直沉默的总指挥终于爆发了,他的怒吼像冷水泼进滚烫的热水里,暂时压制了混乱,“现在讨论的是战术!不是种族歧视!格里芬中校,你的愤怒我能理解,但注意你的措辞!卡莱尔中校,管好你的嘴!再有下次,军法处置!”

“是!”

“遵命…”

帐篷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军官们因愤怒而涨红的脸,种族间的鸿沟,从未如此赤裸而狰狞地摆在决策的台面上。

终止了争端的总指挥脸色铁青,手指用力揉着太阳穴,沙盘上那面象征半人马部队的,被卡莱尔戳歪的蓝色小旗,在他眼中显得格外刺目。

他疲惫的目光扫过卡莱尔那写满冷漠的脸,吉姆眼中的无奈,以及格里芬因嗯屈辱和悲愤而愤怒的颤抖身躯。

帐篷里弥漫的不仅是火药味和汗味,更有一种名为“仇恨”的毒雾在无声扩散。

卡莱尔看向格里芬,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眼神里的轻蔑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甚,仿佛在说:看吧,这就是事实,你除了无能狂怒还能做什么?

格里芬愤愤地收回视线,低头看着那面小小的旗帜,喃喃低语:“消耗品……”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失望。

伸出带着老茧的手指,轻轻将其摆回它原来位置,顺便整理起旁边散落的沾着些许泥点的战报。

上面记录着“坦克坟场”行动中,半人马特化部队阵亡者的名字和编号。

总指挥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最终也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卫兵将格里芬带出去散散心,冷静冷静,他自己则转过身,面对着挂满地图的帐篷壁,久久不语。

他袖口下,一枚样式古朴,刻有半人马与长剑交叉图案的徽章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一闪。

而在真正的地狱前线——渡鸦桥东岸的泥泞沼泽里,海因茨·穆勒的挣扎结束了。

他背靠在一辆被炸毁的房屋墙角残骸上,冰冷的泥水浸透了身上的军装,刺骨的寒意几乎冻结了血液。

伤口的剧痛和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眨眼动作。

四个穿着浅绿色的军装,端着步枪,表情冷酷的敌方士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狼,呈半圆形围了上来。

枪口前端那细长的刺刀,闪烁着致命的幽光,中间的士兵在注意到海因茨后,脸上浮现出一种残忍的,近乎娱乐的狞笑,仿佛欣赏着猎物生命最后的挣扎。

他一步步逼近,粗大的手指稳稳地压在冰冷的扳机上,枪口稳稳地指向海因茨的前额。

漆黑的枪眼如同死神的眼睛,海因茨胸腔内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可奇怪的是,一种冰冷的疲惫感淹没了他。

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看着对方食指逐渐扣下扳机的细微的动作,他想起了家乡小镇教堂悠扬的钟声,母亲烤面包时散发出的香气,妹妹在田野间奔跑时露出的灿烂笑容……

死亡带来的恐惧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神经,冰冷的汗水混合着泥水流下。

在这极致的恐惧顶点,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冲了上来,他感到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混合着绝望,解脱和一丝不甘的疯狂笑容。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在心中无声地告别,认命地闭上眼睛,准备迎接那终结一切的冲击与黑暗。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海因茨双手手指颤抖着抓紧剩下的泥土,可预想中的枪声没有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头顶高速掠过,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

那声音比炮弹更低沉,更凝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能量感!

“噗嗤!噗嚓!噗——!”

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肉体被巨力瞬间撕裂粉碎的闷响和骨骼爆裂的脆响,在他面前轰然炸开!

滚烫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液体,如同暴雨般泼洒在海因茨的跟前,猛地睁开眼,眼前的地狱景象让他胃部产生一阵痉挛。

狞笑着准备扣动扳机的那个士兵,腰部以上几乎连同半个胸腔,像被无形的巨兽啃掉了一大块,只剩下半截躯干和两条腿向后瘫倒,断裂处的脊椎骨茬和花花绿绿,冒着热气的残缺内脏暴露在硝烟弥漫的空气中,洒了一地。

他旁边的两人同伴,一个胸口被炸开一个脸盆大的恐怖贯穿窟窿,喷溅的血雾带着碎骨和肺叶的碎片,喷溅在身后的泥地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向后栽倒。

另一个整条左臂连同大半边胸腔不翼而飞,断裂的肋骨像张开的口器,浓稠的鲜血和脏器碎片止不住的流出,瞬间就染红了一大片泥土。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瞬间就盖过了战场上的其他气息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秒钟。

唯一幸存的是站在最后方,站位稍靠侧边的第四名敌军士兵,奇迹般地仅被飞溅的血肉糊了一身。

亲眼目睹自己三个战友,瞬间被某种恐怖力量撕碎的惨状,他脸色惨白如纸,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的幸运。

那双瞪大到极限的眼睛里,就只剩下纯粹,极致的恐惧,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从硝烟弥漫的右侧出现,以不可思议的恐怖速度,像是重型坦克般碾过泥泞,裹挟着死亡风暴向他冲来的巨大身影!

“恶魔啊!”他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完全是出于本能的求生欲,手忙脚乱地抬起他那支上了刺刀的步枪,内心产生的恐惧让他完全忘记了瞄准,手指痉挛般地狠狠扣下了扳机!

“——砰!” 子弹脱膛而出,旋转着射向那疾冲而来的庞然阴影。

弹头在即将接触到对方深灰色军装的瞬间。

一层半透明,薄如蝉翼却异常坚硬的能量屏障,骤然浮现在冲锋者巨大的身躯前方,上面流动着复杂的蔚蓝色魔术纹路。

畅通无阻的弹头,在与之接触到光幕的瞬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壁,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弹头被硬生生地挤压变形,摊平,最后无力地掉落泥泞之中。

甚至都没在屏障上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他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画面,思维产生了短暂的空白,待他被死亡的迫近给拉回现实,刚松开握枪的双手,惊恐地想要向侧面扑倒躲避。

可身体还没来得及做出侧倾动作,对方庞大身躯带来的恐怖冲击力已然降临!

噗嗤——!

带着摧毁一切的动能,泥土在她强健有力的四蹄下飞溅!

那只改造过的步枪,枪口前端加装了特制狭长刺刀的半自动步枪,如同骑士的长矛,借着冲刺的骇人速度,精准且毫无阻碍地贯穿了面前士兵的胸膛,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将他整个人挑离了地面。

如同烧红的餐刀切入黄油,刀尖带着淋漓的鲜血从他后背透出,淋漓的鲜血,顺着刀身两侧弧形的血槽在光线下分外狰狞。

身体被这股巨力带着向后飞起,像一串被叉起的烤肉,挂在冰冷巨大的刀刃上。

他双眼暴凸,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洞穿自己身体的巨大凶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大量混合着气泡的鲜血从口鼻中涌出。

生命的光彩迅速从他眼中流逝。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海因茨仰着头瞪大了眼睛,浑浊的泥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痴痴地望着这救赎与毁灭交织的一幕。

人马巨大的冲击力带着这具失去生命的躯体,向后拖行了六七米远!

过程中鲜血顺着放血槽,飞溅射开来,泼洒在高大的人马绝美而冰冷的侧脸,以及她深灰色军装的前胸上。

猩红的血点在灰色的布料上迅速晕染开来,触目惊心。

人马停下冲刺的步伐,强大的惯性让她的四蹄在泥泞中犁出深深的沟壑,沉重的马蹄踏在泥泞中,溅起浑浊的水花。

站稳后,依旧显得异常笔挺。

她右手稳稳握着奇特步枪,刺刀上穿着仍在抽搐的敌军士兵尸体。

她的身形极其高大,远超普通战马,甚至连同族人马都要大上一圈,覆盖着白色毛发的强健马身,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后半身覆盖着一块深灰色的厚实帆布,一直延伸到后腿关节,沾满了泥点和深褐色的污渍。

她的上半身是比例惊人的丰满女性,包裹在笔挺的深灰色军装里,衣领间银色领章上的红色长剑徽记,如同凝固的血滴,金色的肩章在硝烟弥漫的昏暗光线下依然醒目,上面精致的徽章依稀可见复杂的图案,手臂处金色的V字形类似翅膀图案下方,同样有个红色的V字型图案。

浅灰色的钢盔压住了她浅黄色的发丝,头盔中央的金色徽章熠熠生辉,在这片激昂的战场上带着某种威严。

军装的长下摆长及马身大腿,完美覆盖了她的前部,一条宽厚的皮质腰带束出有力的腰线。

此刻,那张绝美,英气逼人的脸庞上,几滴温热浓稠的血珠,正顺着她光洁却沾着硝烟的下颌滑落,在她深灰色的军装前襟晕开更深沉的暗色。

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看不到一丝杀戮后的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专注。

左手随意地一挥,动作流畅得像拂去灰尘。

“嗤啦!啪——!”刺刀带着筋肉骨骼的摩擦声拔出,那具沉重的尸体如同破布娃娃般被甩飞,砸在旁边一滩积满污水的弹坑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她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的“作品”,稍稍侧头看了过来。

那双平静的灰色瞳孔,落在了身后狼狈不堪,浑身是泥,瘫坐在墙角的海因茨身上。

视线先后扫过他腿部和肩部的伤口,没有怜悯,没有询问,就像评估一件物品的损坏程度。

与此同时,她右手握枪的姿势丝毫未变,左手随意地向她马背的一侧摸去,在此期间,那面由流动魔术纹路构成的蔚蓝防御术式再次浮现,稳稳地包裹着她,如同最忠诚的壁垒,将射来的子弹,流弹还有炮弹碎片尽数挡下,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安的“铛!铛!”脆响。

她就那样站在枪林弹雨与尸骸之间,硝烟在她身旁弥漫,爆炸的火光偶尔映亮她染血的侧脸和滴着血珠的刺刀。

宛如一尊从地狱战场中降临的战争女神像,强大,致命却又…孤独……

海因茨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几乎忘记了呼吸,忘记了疼痛。

“啪嗒!”身旁传来的声响,打断了他忘乎所以的注视,扭头看去,是一个包裹严实的应急医疗包落在泥土上。

海因茨看着医疗包上的图案,大脑先是产生了一片空白,紧接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就让他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身上的伤口也在这一刻传来强烈的剧痛。

“咕咚…”他艰难的咽了口带血腥味的唾沫,艰难的移动身体,去拿对方给予的生存希望。

当沾满腥臭泥土的手指抓到医疗包时,他内心浮现出各种复杂的情绪。

亲眼见证如此非人的力量和干脆利落到残忍的杀戮,他本能的感到恐惧。

可在这恐惧之下,获救的狂喜,如同电流般流窜全身,夹杂着强烈到几乎要将他淹没的茫然和对自己的羞愧。

他竟然像个待宰的羔羊一样,坐在那里毫无尊严的等死………

海因茨的心绪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翻腾,十指用力扯开包装,疯狂的翻找医疗包内的药品,绷带,针剂……

那曾占据他全身,对半人马战士的歧视,此刻被这冰冷的,救赎性的一瞥搅得支离破碎。

那张粘了敌人鲜血,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的面庞,那双毫无波澜,仿佛早已看透生死的眼睛。

羞耻感密密麻麻的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他想起了开战前营地里流传的各种污言秽语,想起了营帐内谈到人马时,那一张张下意识就排斥,鄙夷的嘴脸,被指挥部当成弥补兵力短缺的【特殊装备】,被某些军官视为消耗品,还有他也曾远离那些沉默的“异类”……

偏见就像一层厚重的油污,蒙蔽了他们的双眼,也懵蔽了他的。

此时此刻,他正在被蔑称为“家畜”的存在,用钢铁,魔术和无可匹敌的冲锋,将冰冷的枪口从他额头前硬生生拽开。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硝烟和血腥味。

半人马士兵依旧沉默的站立着,甚至还隐隐向后倒退,防御术式的护盾在她身前幽幽闪烁着,任何来自外部的攻击都无法将其穿透,彻底隔绝了死亡。

半人马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确认他的状态。

随即,她微微侧头,延伸重新投向前方的战场,手中的步枪稳稳举起,换完弹药,枪口又指向新的威胁方向。

那面蔚蓝色的防御术式护盾,始终忠实地环绕在她周围,符文流转,抵御着不断飞来的子弹和弹片。

她矗立在那里,犹如战场上突然升起的一座移动堡垒,强大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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