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晨风猛地将袖子拉下,死死盖住那道不祥的纹路。阳光温暖,草木青翠,远处甚至传来鸟鸣,但他浑身冰冷,仿佛刚从冰窟里捞出来。
“永恒的守门人?”他在心里冷笑,试图用惯有的狂妄驱散那跗骨之蛆般的寒意,“谁有资格让我户晨风守门?”
可手腕上那细微的阴冷感,如同最恶毒的嘲讽,时刻提醒他——冥界之主,或者说,那个死亡国度的规则本身,并未放过他。他带走的不仅是剑,还有一个“坐标”,一个“锚点”。
他站起身,迅速打量四周。这里似乎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山林,空气清新,灵气……嗯?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生者世界的灵气,比他“死”前要稀薄很多,而且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滞感。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现状,恢复力量,然后……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他绝不相信有什么是力量无法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是力量还不够。
他收敛气息,如同幽灵般在山林中穿行。光暗之剑被他以秘法隐去形态,藏于体内——这柄窃取来的神器,如今既是他的依仗,也可能是一个催命符。
数日后,户晨风站在一个偏僻小镇的酒馆外,眉头紧锁。
他从路人和酒客的闲聊中,拼凑出了一个令他心惊的事实——距离他“假死”潜入冥界,人间已过去了三百年。
三百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他曾经所属的宗门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他熟悉的王朝更迭了数次,连修行界的格局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重要的是,他隐约听到一些词汇:“灵气衰退”、“末法时代”、“深渊裂隙”。
“深渊裂隙?”户晨风心中一动,想起了被他亲手打开的、连接地狱的黑暗之门。难道……冥界的混乱,已经开始侵蚀生者世界了?
就在这时,手腕上的荆棘纹路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他循着感应,目光投向小镇北方。那里,似乎有一股淡淡的、与冥河之水同源的死寂气息。
夜晚,户晨风如同暗夜蝙蝠,悄无声息地来到小镇北面的一片乱葬岗。越是靠近,手腕上的刺痛感就越发明显。只见乱葬岗深处,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狭长的地缝,丝丝缕缕的黑色死气正从中渗出,污染着周围的土地,草木枯萎,甚至有一些弱小的、扭曲的亡灵生物在附近徘徊。
“冥界的气息……泄露得这么快?”户晨风脸色凝重。这裂缝很小,远不如他打开的黑暗之门,但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打开的门,可能像堤坝上的第一个蚁穴,正在导致两个世界之间的壁垒变得千疮百孔。
他正准备出手净化这个小小的裂隙,心中却猛地冒出一个念头:这诅咒,这“剑鞘”,既然以冥界力量为食粮,那它是否能……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从裂隙中渗出的死寂气息,接触手腕上的荆棘纹路。
刹那间,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细微的黑色脉络微微发光,产生一股微弱的吸力,将那丝丝死气吞噬进去。刺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饱足感”。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纹路似乎壮大了一丝丝,虽然微不可查,但确实在生长。
户晨风猛地缩回手,脸色难看。
他猜对了。这诅咒,这“剑鞘”,果然需要冥界的力量来“滋养”!净化裂隙,就是在断绝它的食粮,可能会引发反噬;但放任不管,甚至主动寻找冥界气息喂养它,就等于助长诅咒,加速它在他灵魂里“扎根”的过程。
这是一个两难的死局!
“你想让我成为清理这些裂隙的‘清道夫’,顺便喂养你埋在我身上的种子?还是想逼我投入深渊,主动拥抱死亡,以求快速获得力量来对抗你?”户晨风对着空气,仿佛在与那个冥冥中的存在对话,眼神冰冷,“打得好算盘。”
他沉默片刻,忽然举起右手,光暗之剑瞬间在握。他毫不犹豫,黑暗一侧的剑锋对着那道裂隙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那裂隙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瞬间弥合,泄露的死气也消散于无形。周围的扭曲亡灵发出一声无声的哀嚎,化作飞灰。
他选择了净化。
“我户晨风,从不按别人的剧本走。”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疯狂的傲然,“你想养蛊?我就偏要逆天而行!用这生者世界的光明与生机,来磨砺你的剑,也来对抗你的诅咒!”
他看向光暗之剑那光明的一侧,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这很难,在灵气衰退的末法时代,寻找足够纯粹的光明与生机之力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过程可能极其痛苦,如同用钝刀子切割自己的灵魂。
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不向冥界低头的方法。
他转身离开乱葬岗,身影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手腕上,那荆棘纹路似乎因为刚刚吞噬了一丝死气而略显“满足”,暂时沉寂下去。但它仍在,如同一个耐心的猎手,等待着他虚弱,或者……下一次“进食”的机会。
前路漫漫,强敌环伺——来自冥界的追索,来自深渊的威胁,以及这个陌生时代本身的危险。而他,一个被诅咒的窃贼,一个逃亡的枭雄,将如何在这绝望的土壤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逆命之路?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绝不会回去做那劳什子的“守门人”。
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