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查尔斯顿的假面

作者:智慧女孩不秃头AL 更新时间:2025/12/25 21:53:13 字数:2365

马车驶入查尔斯顿时,喧嚣的人声与混杂的气味如同潮水般涌来,让芙莱娅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透过车窗,她看到的是与种植园和荒野截然不同的世界。砖石砌成的房屋,熙熙攘攘的人群,穿着各色服饰的白人男女穿梭其间,偶尔能看到被链条锁着、眼神麻木的黑人奴隶被押送走过。每一次看到那些黑色的面孔,科菲的灵魂都在她体内剧烈地颤抖,一种同源的痛苦与屈辱几乎要冲破芙莱娅冷静的伪装。

海因里希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以为这是她“失忆”后对陌生环境的恐惧。他用英语低声安抚:“别怕,跟紧我。”

他们下榻在一家名为“皇家橡树”的旅馆,其豪华程度远超芙莱娅的想象。光滑的大理石地板,璀璨的水晶吊灯,衣着体面的侍者……一切都让她感到格格不入。她身上那件从科菲时代遗留下来的、经过粗略改小却依旧破旧的衣衫,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显得格外刺眼。一些投来的目光带着好奇、审视,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海因里希眉头微蹙。他立刻吩咐奥托去城里最好的女装店,为芙莱娅购置合身的衣物。他的举动干脆利落,带着贵族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支配感。芙莱娅默默接受着这一切,心中却五味杂陈。她需要这些外在的伪装来融入,但接受仇敌同类的馈赠,让科菲的灵魂感到一阵恶心。

当天下午,一位访客打破了暂时的平静。

“海因里希!我的老朋友!听说你到了查尔斯顿,怎么不直接来领事馆?”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旅馆走廊响起。随即,一个穿着考究、面色红润、留着精心修剪的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进来。他是奥托·冯·伯伦,普鲁士驻查尔斯顿的副领事,海因里希在军校时期的旧识。

他的目光立刻被安静坐在窗边的芙莱娅吸引,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这位是……?”

海因里希的介绍简洁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保护意味:“这位是芙莱娅小姐。我在路上遇到的,她遇到了一些……麻烦,暂时失去了记忆。芙莱娅,这位是冯·伯伦先生,我的好友。”

芙莱娅按照这几天海因里希简单教导的,站起身,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动作流畅自然,仿佛与生俱来。她抬起冰蓝色的眼眸,看向冯·伯伦,眼神纯净,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失忆者的茫然与一丝羞涩。

冯·伯伦被这礼数和美貌惊艳,连忙回礼,语气热情:“真是位优雅的女士!不幸的遭遇!请放心,在查尔斯顿,有海因里希和我在,您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他说的是德语,但芙莱娅能从他的神态和语气中判断出这是友好的问候。

“她目前还不太能沟通,”海因里希补充道,语气平淡,“需要时间。”

“理解,完全理解!”冯·伯伦爽朗地笑着,拍了拍海因里希的肩膀,压低了些声音,用德语调侃道,“好小子,怪不得一到地方就躲在这里。如此美丽的‘麻烦’,确实值得你亲自照料。”他的话语中带着男人间心照不宣的意味。

海因里希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冯·伯伦立刻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开始谈论起公务和当地的局势。

芙莱娅安静地坐着,如同一个精致的瓷娃娃。她听不懂大部分对话,但她能感受到冯·伯伦目光中的审视和那隐含的、将她视为海因里希所有物的意味。这种被物化的感觉让她内心升起科菲的怒火,但脸上依旧保持着芙莱娅的平静与柔弱。

傍晚,冯·伯伦做东,在旅馆的餐厅设宴。当芙莱娅换上奥托买回来的新衣裙走出房间时,整个大厅似乎都安静了一瞬。

那是一条湖蓝色的丝绸长裙,简洁的剪裁完美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初具规模的曲线,衬得她裸露的肌肤愈发白皙,金发愈发耀眼。冰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如同最珍贵的宝石。她有些不自在地拉着裙摆,这柔软的触感与束缚感同样陌生。

海因里希看着她,湖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他走上前,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芙莱娅犹豫了一下,将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臂弯上。指尖接触到他硬挺军装面料的瞬间,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餐桌上,芙莱娅面临着新的考验。银制餐具的繁多让她眼花缭乱。她只能凭借观察,小心翼翼地模仿着海因里希的动作,每一次举起刀叉都如履薄冰。她吃得很少,动作尽可能放慢,生怕露出破绽。

冯·伯伦谈兴很浓,主要用德语与海因里希交谈,偶尔会转向芙莱娅,用简单的英语单词或手势试图与她交流。

“食物……好?”他指着盘子里的烤鱼。

芙莱娅听懂了,她抬起眼帘,对他露出一个极淡、却足以令周围光线失色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她不能说话,只能用这种无害的方式回应。

海因里希大多时候沉默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但他的目光总会不经意地落在芙莱娅身上,观察着她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像是在解读一部复杂而迷人的天书。

“……最近港口盘查严格了很多,”冯·伯伦抱怨道,“都是那些该死的废奴主义者和逃跑的奴隶闹的。听说附近几个种植园都不太平。霍桑家那个,对,就是卡尔文·霍桑少爷家的庄园,上个月好像也跑了一个,到现在还没抓回来,让他大发雷霆……”

“霍桑”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猝然劈入芙莱娅的脑海。

她的手指猛地一僵,银叉与瓷盘边缘碰撞,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刺耳的脆响。

海因里希和冯·伯伦都看向她。

芙莱娅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强迫自己立刻低下头,浓密的金色睫毛像帘子一样垂下,遮住了眼中瞬间翻涌起的、科菲那几乎无法抑制的仇恨与恐惧。她用手轻轻按住额角,做出微微不适的样子。

“芙莱娅?”海因里希的声音带着询问。

她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已经恢复了之前的茫然与纯净,只是脸色显得更加苍白。她对着海因里希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海因里希凝视了她片刻,没有再追问,而是转向冯·伯伦,将话题引回了公务。

但那一刻的失态,如同平静湖面投下的一颗石子。海因里希看似平静的湖蓝色眼眸深处,疑虑的波纹悄然扩散开去。这位失忆的少女,似乎与这片充满矛盾的土地,有着某种他尚未知晓的、深刻的联系。

而芙莱娅,则紧紧攥住了裙摆下的手指。卡尔文·霍桑……他就在这里,不远。她戴着的美丽假面之下,复仇的火焰因为这个名字的刺激,燃烧得更加疯狂。

查尔斯顿的舞台已经搭好,戴着各异假面的人们陆续登场。而她,芙莱娅,必须在这场危险的戏剧中,扮演好属于自己的角色,直到谢幕的那一刻,亮出致命的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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