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冰冷的海底缓缓上浮。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身下是某种柔软到不可思议的织物,贴着皮肤,带来一种陌生的、过于细腻的摩擦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从未闻过的清香,像是某种冷冽的花混合着旧书卷的气息。
紧接着,是听觉。远处隐约传来清脆的、像是钟声的鸣响,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宁静得不真实。
然后,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攫住了他。
太轻了。身体感觉异常轻盈,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锁。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空洞的虚弱,尤其是胸前,有种微妙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坠胀感。
林默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他熟悉的、堆满编程书籍和手办的工作室天花板,而是一片陌生的、雕刻着复杂藤蔓花纹的穹顶,柔和的光线从不知名的光源洒下。
他想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念头却引发了身体的“叛乱”。
手臂撑起身体时,感觉到肩膀和手臂的纤细无力。随着动作,黑色的、丝滑的长发滑落到胸前,甚至脸颊旁。
长发?
林默下意识地低头。
然后,他僵住了,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
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手指纤长,指甲圆润,透着健康的粉色。这绝不是他那双因为长期敲代码而有些粗糙、指节分明的手。
视线向下,是纤细的脖颈,清晰的锁骨。再往下……
柔软的丝质睡裙之下,是清晰可见的、属于女性身体的柔和曲线。那陌生的坠胀感,正是来源于此。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不……这不可能……”
他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清亮、带着一丝柔软的颤音,非常悦耳,但绝对、绝对不属于他——林默,一个二十四年人生里都作为男性存在的人。
恐慌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他猛地从那张过于宽大华丽的床上翻滚下来,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踉跄地扑向房间里唯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镜子里,映出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少女。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肌肤苍白,黑发如瀑,直垂到腰际。一张脸精致得有些不真实,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惶失措,瞳孔是深邃的紫色,正剧烈地颤抖着。嘴唇缺乏血色,微微张合,像是在无声地呐喊。
林默抬手,镜中的少女也抬手。
他掐自己的脸,镜中的少女也做出同样的动作,脸颊传来清晰的痛感。
镜子里的人……是他。
或者说,是现在的“他”。
“啊啊啊——!!!”
一声短促的、属于女性的尖叫从喉咙里溢出,又被他死死用手捂住。他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镜面,浑身发抖。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个念头爆炸开来:绑架?恶作剧?做梦?还是……那个最后记得的、从奇怪网站上误点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诡异弹窗——“向往非凡吗?”……
就在他精神几乎要崩溃的边缘,门外传来了轻柔的敲门声。
“小姐,您醒了吗?我听到了一些声音。”是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恭敬而温和。
小姐?
林默的心脏狂跳,他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他现在这副样子,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小姐?您还好吗?”门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关切,似乎准备推门进来。
不行!不能让她进来!
林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模仿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压低音量回应:“我……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声音出口,依然是那清亮柔软的女声,带着明显的颤抖。
门外沉默了一下,随即回应:“好的,小姐。早餐已经备好,苏夜雪大人已经在等您了。如果您需要帮助,请随时摇铃。”
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冷汗已经浸湿了单薄的睡裙。苏夜雪?大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扶着镜子,艰难地站起来。必须弄清楚现状。他打量起这个房间。古典、华丽,像是某种欧式城堡的内部,但细节处又透着诡异——墙壁上的纹路看久了似乎会蠕动,书架上的一些书籍封面是用某种未知的皮革制成,上面没有文字,只有扭曲的图案。
他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里放着一些首饰,还有一把看起来相当锋利的、用于拆信的精巧银刀。
一个荒谬又带着一丝希望的念头冒了出来:会不会是某种幻术?或者高级的易容?
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拿起那把银刀。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镇定。他深吸一口气,用刀尖轻轻划向自己的指尖。
预想中的刺痛传来。
但流出的,不是鲜红的血液。
而是……一种闪烁着微光的、粘稠的银色液体。
银色的液体从指尖的伤口缓缓渗出,凝聚成珠,然后滑落。它没有铁锈味,反而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像是臭氧又混合了古老金属的气味。
林默呆呆地看着那银色的血珠滴落在光洁的深色木质桌面上,没有留下痕迹,反而像是被桌面吸收了一般,消失无踪。
这一刻,所有的侥幸心理彻底崩塌。
这不是恶作剧,不是易容,甚至可能……不再是人类。
他,林默,一个前社畜,前男性,变成了一个会流银色血液的……美少女?
旧日支配者?那个弹窗……难道……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冽。
“林墨,时间到了。”一个清冷的、似乎有些耳熟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带着一种天生的距离感和命令口吻,“今天是入学测评,别让学院久等。”
林墨。
这是……我的新名字?
林默(或者说,林墨)抬起头,看向镜中那张苍白而美丽、充满惊惶的少女脸庞,紫色的眼眸深处,除了恐惧,一种更深沉、更诡异的东西,似乎开始悄然苏醒。
他的冒险,或者说,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