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回廊尽头，第七扇门”。
林墨站在一扇与周围石墙几乎融为一体的、暗沉木门前。门上没有标识，只有一个雕刻精美的、眼眶中镶嵌着两颗不断转动玻璃珠的狐狸脸门环。空气里弥漫着机油、旧木料和甜腻点心的混合气味。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昨夜低语带来的残余恐惧和身体本能的排斥感，抬手敲了敲门。
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房间，而是一个异常宽敞、挑高惊人的圆形空间。这里与其说是“剧场”，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人偶工坊与收藏馆的混合体。四周墙壁是直达穹顶的展示架，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数以百计的人偶。它们形态各异，有穿着华丽宫廷礼服的大小姐，有披着残破盔甲的战士，甚至还有一些完全非人形态、布满齿轮和触须的诡异造物。所有的人偶都栩栩如生，玻璃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闪烁着生命的光泽，齐刷刷地“注视”着闯入者。
房间中央清理出一片区域，铺着绣有复杂齿轮图案的地毯，上面摆放着一套精致的白色雕花茶几和椅子。克洛伊正坐在主位，哼着歌，摆弄着茶具。今天她换了一身暗红色的洛丽塔裙装，更添几分诡谲的精致。
“啊啦~！林墨同学，你真的来啦！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克洛伊放下茶壶，开心地朝她招手，笑容灿烂，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像探测器一样，上下扫视着林墨，仿佛要穿透她的制服，看清内里的灵魂。
林墨僵硬地走过去，在克洛伊指定的椅子上坐下。椅子冰凉坚硬，让她如坐针毡。
“别这么紧张嘛~来，尝尝我特制的‘梦境花茶’，外面可喝不到哦！”克洛伊殷勤地倒了一杯茶。茶汤是诡异的幽蓝色，散发着浓郁的、带着致幻气息的花香。
林墨看着那杯茶，没敢动。天知道里面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呵呵，怕我下毒吗？”克洛伊歪着头，笑容不变，“放心啦，要是想对你不利，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哦。”她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周围那些沉默的人偶。
林墨背后一寒。她强迫自己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的味道出乎意料地……正常，甚至有点好喝，一股暖流涌入身体，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但她体内的银色血液，却对这茶中的某种成分产生了微弱的共鸣，泛起细微的涟漪。
“看来你的‘本质’很喜欢呢。”克洛伊满意地点点头，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后双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墨，“那么，我们开始吧？林墨同学……你的灵魂和身体好像不是那么匹配”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林墨浑身剧震，手中的茶杯差点脱手！她猛地抬头，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个秘密，她以为是她最大的底牌，是这个疯狂世界里唯一属于“林默”的东西！克洛伊怎么会知道？！
“你……你胡说什么！”林墨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尖锐起来。
“哎呀呀，别激动嘛~”克洛伊晃着双马尾，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灵魂的‘味道’是不会骗人的哦。你的灵魂外壳，是新鲜的、柔和气息，像是刚出炉的蛋糕胚……但是内核，却缠绕着一股坚韧的、带着点……嗯……略有疲惫感的残响。这么矛盾的组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太有趣了！”
她站起身，绕到林墨身后，冰凉的手指轻轻划过林墨的后颈。林墨猛地一颤，几乎要跳起来，却感觉身体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束缚住，动弹不得。
“看，反应也很可爱呢。”克洛伊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呼出的气息带着甜腻的花香，“你的灵魂，你的身体，还有正在不断苏醒的、古老的‘本质’……三种截然不同的存在被强行糅合在一起，互相冲突，又互相影响。你的灵魂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惊心动魄的蜕变呢！”
她的语气充满了狂热的研究欲：“告诉我，林墨同学，用凡人的思维驾驭这具正在非人化的身躯，是什么感觉？当你照镜子时，是曾经的你在审视一个陌生的皮囊，还是它的本能已经开始腐蚀你过去的认知？当你看到苏夜雪那冷冰冰的脸，或者艾莉西亚那圣洁的光辉时，你的‘心’……是会感到一阵悸动，还是感到害怕恐惧，或者……像某种更古老的存在一样，感到饥饿？”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入林墨最深的恐惧和困惑。她脸色惨白，嘴唇颤抖，无法回答。克洛伊的话语，将她一直试图逃避、压抑的矛盾血淋淋地剖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看来你也很迷茫呢。”克洛伊回到座位，拿起茶几上一个半成品的人偶——那个人偶的脸，竟然有几分模糊的、类似于林墨的轮廓。“没关系，我的‘剧场’，就是为了映照出灵魂投影真实的模样而存在的。”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
周围墙壁上，那些人偶的玻璃眼珠瞬间亮起了幽幽的光芒！整个剧场内的光线暗了下来，唯有茶几上方，投射下一道苍白的光柱。
光柱中，开始浮现出模糊的影像。那是一个身影，轮廓不断在林墨现在的模样和某种不可名状之物形象之间闪烁、扭曲。影像的周围，缠绕着银色的、触手般的流光，时而试图吞噬那个身影，时而又被身影内部某种怪异光芒逼退。而在更外围，还有代表苏夜雪的冰蓝丝线和代表艾莉西亚的金色光辉，若即若离地缠绕、试探着……
这是……她的灵魂状态投影？！
林墨目瞪口呆地看着光柱中那个挣扎、扭曲、充满矛盾的影像，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被窥探的愤怒涌上心头。
“看，多么美丽而脆弱的平衡！”克洛伊痴迷地看着影像，“但平衡是暂时的哦。你体内的‘古老本质’正在苏醒，它需要‘养料’……我猜，你昨晚应该听到‘低语’了吧？”
林墨猛地看向她，眼神惊惧。
“别担心，‘养料’不一定是血肉哦。”克洛伊狡黠地笑了笑，“强烈的情绪、深刻的理解、甚至是……某种更抽象的概念，对于某些存在来说，都是无上的美味。尤其是像苏夜雪那种冰封千年的坚守，或者艾莉西亚那种纯净无瑕的信仰……如果能‘品尝’到，对你的‘本质’来说，可是大补呢！”
这话语如同恶魔的低语，灌入林墨耳中。难道那个存在的目的，是让她去……掠夺他人的情感和力量？
“当然，过程可能会有点危险，毕竟那两位都不是好惹的~”克洛伊舔了舔嘴唇，像是在期待一场好戏，“但这就是你唯一的生存之路哦，林墨同学。要么，找到足够的‘养料’，完成蜕变，掌控你的‘本质’；要么，就在这矛盾的撕扯和‘本质’的饥饿中，彻底崩溃，变成一具真正的……空壳。”
她站起身，剧场内的光线恢复正常，人偶眼中的光芒也熄灭了。
“茶会结束啦~”克洛伊又恢复了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谢谢你的‘数据’，非常宝贵！作为回报，我给你一个忠告吧：小心艾莉西亚身上的‘光’，那东西对你来说，比苏夜雪的‘冰’要致命得多哦。”
林墨失魂落魄地走出人偶剧场，克洛伊的话语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脑中盘旋。
“养料”……“情感”……“本质”……
难道她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就必须像一个怪物一样，去欺骗、去掠夺身边人的感情和力量吗？
而那个关于艾莉西亚的警告，又意味着什么？
她的前路，似乎被更浓重的迷雾和更深沉的黑暗笼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