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突然。
第二天的基础魔纹课上，年迈的导师布置了绘制一个简单的“宁静符印”的实践作业。这对其他学徒来说只是枯燥的练习，但对林墨而言，却是巨大的挑战。她必须小心翼翼地控制力量输出，任何一丝源自体内“本质”的波动，都可能让中正平和的符印产生不可预料的异变。
她屏息凝神，用导师发放的、掺了银粉的秘法墨水，小心翼翼地在符石上勾勒。一切都还顺利，直到最后收笔的瞬间，她因为回想起昨日书中看到的“梦境之隙”几个字而心神微微一荡。
就是这一丝细微的波动，指尖控制的能量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符石上即将完成的蓝色符印猛地闪烁了一下，中心部位的颜色骤然变得深邃，甚至隐隐透出一丝不祥的暗紫，周围的空气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度。
“嗯？”讲台上的老导师扶了扶眼镜，疑惑地看向这边。
坐在前排的苏夜雪几乎在同一时间转头，冰蓝色的眼眸瞬间锁定了林墨手中的符石，以及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下课铃响，学徒们纷纷离开。林墨正想赶紧毁掉这个失败的符印溜走，一个冰冷的声音叫住了她。
“林墨，你留下。”
苏夜雪抱着几本厚重的典籍，站在教室门口，身影在走廊透进的微光中显得格外孤高清冷。
该来的总会来。林墨心中叹息，握紧了那块变得冰凉的符石，硬着头皮走过去。
苏夜雪没有去别处，而是将她带到了走廊尽头一个无人的露台。这里能俯瞰学院的一部分景色，那座巨大的钟塔沉默地矗立在远方。
“把你做的东西给我看看。”苏夜雪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
林墨犹豫了一下，将那块符石递了过去。
苏夜雪接过，指尖刚触碰到符石，那丝暗紫色的光泽似乎又活跃了一下。她仔细端详着符印上那细微的变异，冰蓝色的眼眸中寒意更盛。她抬起眼，目光如手术刀般锐利地刺向林墨：“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宁、宁静符印……画失败了。”林墨低下头。
“失败？”苏夜雪冷笑一声，指尖用力，那块坚硬的符石竟被她生生捏出一道裂纹！“这上面附着的，是类似‘精神侵蚀’的痕迹！虽然极其微弱，但性质不会错！你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
精神侵蚀？林墨猛地抬头，对上苏夜雪审视的目光，急忙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走神了一下！”
“走神？”苏夜雪逼近一步，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让林墨忍不住后退，背脊抵住了冰冷的石栏。“林墨，或者说，不管你曾经是什么……学院收容你，是因为测评官认为你的‘意识’尚且可控。但如果你无法约束你体内那危险的东西，甚至任由它影响你的行为……”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威胁的意味：“我不介意亲自执行‘净化’程序。就像我的家族，世代清理那些从‘缝隙’中泄漏出来的污秽一样。”
缝隙！她提到了缝隙！
林墨的心脏狂跳起来，恐惧中混杂着一丝抓住线索的激动。她强忍着苏夜雪带来的压迫感，鼓起勇气反问：“缝隙？什么缝隙？是……是‘梦境之隙’吗？那跟你们家族又有什么关系？我昨天在图书馆……”
“你去了禁书区？”苏夜雪打断她，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无比，“谁允许你接触那些知识的？！”
“我……我只是偶然看到一本书……”林墨被她突然爆发的凌厉气势吓住了。
“偶然？”苏夜雪一把抓住林墨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冰寒的气息顺着手臂蔓延，让林墨体内的银色血液都为之凝滞。“听着，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你混进学院有什么目的。但关于‘缝隙’，关于守望者，都不是你该探究的事情！那背后是你无法想象的深渊！触碰它，只会让你和你体内那东西一起万劫不复！”
这是林墨第一次看到苏夜雪如此情绪外露。那双总是冰封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的是愤怒、警告，甚至……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的、深埋的痛苦？
“那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林墨不知哪来的勇气，或许是克洛伊的话起了作用，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苏夜雪的恐惧，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如果我只是个需要被清理的‘污秽’，你大可以像你说的那样直接‘净化’我。但你却没有，反而一次次地……警告我。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我体内的东西？还是害怕……我知道真相？”
苏夜雪的身体猛地一僵，抓住林墨手腕的手指收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林墨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倔强地没有移开目光。
两人在露台上无声地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许久，苏夜雪眼中的波澜渐渐平息，重新冻结成一片寒冰。她松开了手，语气恢复了以往的冰冷，甚至更添了几分疏离：“自作聪明。我警告你，只是不想因为你这种不安定因素，给学院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转过身，背对着林墨，望向远方的钟塔，声音飘渺而冰冷：“离那些禁忌的知识远点，也离我远点。做好你的‘学生’，或许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否则……”
她没有说完，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已经足够清晰。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露台。
林墨揉着发红的手腕，看着苏夜雪决绝离去的背影，心脏却因为刚才的发现而加速跳动。
她可以肯定，苏夜雪的反应过激了。那些关于“缝隙”和“守望者”的事情，绝对触及了她的核心秘密。而且，苏夜雪看似冰冷的威胁之下，隐藏着某种更复杂的情緒。
克洛伊说得对，苏夜雪这座冰山之下，并非毫无波澜。
接近她，固然危险，但或许是解开谜团的关键。而且，从苏夜雪刚才的态度来看，她似乎……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真的想立刻“净化”自己。
这其中的微妙差别，就是林墨可以利用的空间。
她看着手中那块被苏夜雪捏裂的符石，暗紫色的异光已经消失，但它提醒着林墨，她体内的危险从未远离。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她似乎摸到了一点方向。下一步，她需要更谨慎，也更巧妙地，去撬动苏夜雪这座冰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