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雪的“冰狱·封绝”将那片区域的威胁彻底清除，只留下巨大的冰棺在灰色平原上散发着森然寒气。幸存的几名学徒看向苏夜雪的眼神充满了敬畏，而看向林墨的目光则多了几分惊疑不定。
刚才那瞬间冻结岩石触手的银色冰晶，显然不是学院教授的任何一种已知术法。
苏夜雪没有立刻追问林墨，而是迅速检查了一下队伍情况。除了受到惊吓，无人受伤。她深深地看了林墨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只是简短下令：“继续前进，保持最高警戒。刚才的动静可能引来别的东西。”
队伍再次沉默地启程，气氛却更加压抑。每个人都下意识地靠近了苏夜雪几分，林墨能感觉到那些若有若无扫过自己的视线，混杂着恐惧、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她刚才展现的力量，让她在其他人眼中变得更加“非人”了。
苏夜雪没有在这种紧张的时刻立刻追问林墨力量的来源。她冰蓝色的眼眸如深潭般在林墨身上停留了数秒，仿佛要看穿她灵魂深处的秘密。最终，她只是将那份探究压下，迅速检查了队伍的情况。万幸的是，除了那个瘫软在地的女学徒精神受到过度冲击外，并无人员受伤。
“继续前进，”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却比之前更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保持最高警戒。刚才的能量波动非常剧烈，很可能已经引来了这片平原上别的东西。”
随着他们不断靠近地平线上那个孤零零的黑点，周围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愈发诡异和不祥。
地面上开始出现一些巨大的、边缘呈放射状龟裂的非自然坑洞，仿佛有什么沉重的、带着高温的物体从天而降，狠狠地撞击过这里。一些扭曲焦黑的枯树上，开始挂着一些难以名状的、类似被剥离后又风干褪色的皮革状残留物，它们在风中轻轻飘荡，像是在招魂。空气中那股金属腐朽的气味愈发浓重，甚至还夹杂进了一丝极淡的、却如影随形的、甜腻的血腥味。
终于，那个黑点的轮廓在众人眼前变得清晰——那是一座完全用灰白色的巨大条石垒砌而成的小型堡垒，风格粗犷、棱角分明，充满了军事实用性，与学院那种精致典雅的风格截然不同。堡垒的中央是一座稍高的瞭望塔，塔顶本该有警戒符文闪烁，但此刻却一片死寂。这就是失去联系的前哨站，“守望者之眼”。
然而，整座堡垒安静得可怕。没有想象中严阵以待的守卫，没有塔楼上警戒的光亮，甚至连代表前哨站仍在运作的符文旗帜也没有升起。那扇由厚重木料包覆着铁皮的巨大堡垒之门，虚掩着一条缝隙，门缝后是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情况不对。”断后的一名黑衣守卫声音沙哑地开口，他手中杖剑上的能量符文已经亮起，进入了临战状态。
苏夜雪抬手示意队伍在安全距离外停下。她独自一人，步伐轻盈得如同灵猫，悄无声息地向大门靠近。她的身体微微下伏，冰蓝色的眼眸像最精密的仪器，锐利地扫视着门口地面上的每一丝痕迹。
她蹲下身，在门前一处积尘较厚的地方，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抹过。地面上的灰尘下，是一种暗褐色的、早已凝固的物质。她将指尖凑到鼻尖前，虽然闻不到什么，但那物质的质感和颜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血，已经干涸了很久很久。
她缓缓站起身，脸色凝重如冰，朝队伍打了一个简洁而明确的手势——危险，但必须跟进。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那个之前还在啜泣的女学徒也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他们握紧了武器，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踏入了那片深沉的黑暗之中。
前哨站的内部庭院一片狼藉，仿佛经历了一场小规模的战争。训练用的武器架被推翻，箭靶被撕裂，几辆运送物资的推车翻倒在地，货物散落得到处都是。墙壁上布满了深刻的、像是巨兽利爪划过的痕迹，旁边还伴随着一些焦黑的、仿佛被高温灼烧过的印记。
打斗的痕迹随处可见，血迹也并非没有，只是都已变为暗沉的黑褐色。最诡异的是，这里没有一具尸体，一具都没有。只有那种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陈旧甜腥味，在提醒着众人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可怕的事情。
“分头搜查，四人一组，保持在彼此的视线范围内。”苏夜雪冷静地下达命令，她的镇定在某种程度上安抚了众人的恐慌，“守卫组检查兵营和仓库，其他人跟我来。重点是通讯室和指挥官办公室，寻找任何形式的执勤日志或线索。”
林墨，毫无意外地被分配和苏夜雪一组。她们一前一后，走向堡垒最深处、也是防御最严密的指挥官办公室。走廊两侧的房间大多房门大开，里面空空荡荡，有些厚重的木门被某种巨力从外部暴力破坏，门框上还残留着被拖拽的痕迹，仿佛里面的东西是被硬生生拽出去的。
指挥官办公室的门同样虚掩着。苏夜雪没有直接推开，而是侧身贴在墙上，倾听了数秒，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后，才用剑鞘轻轻将门推开。
门后的景象，让即便是心理素质极强的林墨，也感到一阵胃里翻腾，喉头干呕。
办公室里比外面更加混乱，巨大的实木书架整个倒塌在地，羊皮纸地图被撕成碎片，散落在每一个角落。而在那张宽大的指挥官办公桌后面，一张高背椅上，瘫坐着一具穿着指挥官制服的……干尸。
它并非自然风干。它的状态极其恐怖，仿佛全身所有的水分、血液乃至生命力，都在一瞬间被某种东西强行吸干。灰败的皮肤紧紧地贴着骨骼，勾勒出下面每一根骨头的轮廓。它的嘴巴惊恐地张到最大，仿佛在做着无声的呐喊，眼眶空洞，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深洞。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胸口的制服被暴力撕开，心脏的位置，赫然是一个巨大的、边缘焦黑的空洞，仿佛心脏被某种灼热的东西直接掏走了。
苏夜雪眉头紧锁，但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她径直走上前，仔细地检查着干尸的状态，目光最终落在了对方那只因为死前的巨大痛苦而紧紧攥着的右拳上。
她伸出手，用力地、一根一根地掰开那早已僵硬如铁的手指，随着一阵干枯关节发出的“咔吧”声，一枚金属徽章从尸骸的手中掉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看到那枚徽章的瞬间，林墨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徽章的整体结构……竟然和她手腕上的银色徽记有几分相似！只是造型更加复杂古老，徽章的中心本该镶嵌着一颗宝石，但此刻已经碎裂，光华尽失。更重要的是，徽章的边缘沾染着已经发黑的血液，而那血液之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林墨体内银色血液产生剧烈厌恶共鸣的能量波动——那股能量，似乎与艾莉西亚身上那圣洁的光明之力同出一源，但却截然不同，它更加狂暴、更具侵蚀性，充满了亵渎与堕落的气息！
“这是……‘净化之光’的残留痕迹……”苏夜雪捡起徽章，用指腹抹去上面的灰尘，声音低沉得可怕，“但是，感觉不对。这股力量，更加……邪恶。”
就在这时，隔壁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名学徒惊恐到变调的尖叫声！
“啊——！这是什么？！快来看！”
苏夜雪和林墨同时冲了出去。只见在通讯室内，那名女学徒瘫坐在地，指着墙角一个仍在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通讯法阵残骸。
法阵的大部分结构已经被破坏，旁边散落着几块作为能量核心的记忆水晶碎片。而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片上，因为受到了刚才众人进入时能量的扰动，正断断续续地投射出一段极其模糊、充满了雪花干扰的最后影像：
影像中，似乎是一群穿着前哨站制服的人，正在被几道快如鬼魅的、周身缠绕着不祥黑红色能量的身影屠杀！那些身影使用的力量，赫然是变异的、充满毁灭气息的“圣光”！而在影像的最后瞬间，一个身影似乎察觉到了记录法阵，猛地回头——
那张脸扭曲模糊，但依稀能看出，他穿着的是……圣殿骑士的制式铠甲！而他的眼睛，是一片纯粹的黑红色，充满了疯狂与亵渎！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那块水晶碎片发出了最后的微光，彻底黯淡下去，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通讯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圣殿的人？使用了堕落变异的“圣光”，屠杀了学院的前哨站？
林墨想起克洛伊的警告：“小心艾莉西亚身上的‘光’……”难道，圣殿本身就有问题？
苏夜雪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难看，甚至可以说是阴沉。她握紧了手中那枚染血的指挥官徽章，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愤怒与杀意的风暴。
“不是外敌入侵……”她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冰冷得足以让空气都为之冻结，“是内乱……或者说……是背叛。”
前哨站的毁灭，似乎指向了一个更加可怕的真相。而林墨手腕上那依旧散发着灼热感的徽记，仿佛在预示着，她被卷入的这场风波，远比想象中更加黑暗和复杂。
她被卷入的这场风波，其黑暗与复杂的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灰寂平原的死寂，在此刻，显得愈发沉重，充满了无处不在的杀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