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雪染血的身影，直接穿过重重疯狂的迷雾，浮现在了林墨几乎被吞噬意志填满的脑海。
“控制它！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这句话，混合着能量碰撞的巨响，以及体内因吞噬过多亵渎能量而产生的剧烈撕扯感，让林墨那被本能淹没的意识爆发出最后一丝挣扎。
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不甘的意志，在这道外部刺激下，爆发出了求生的全部力量。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不想……变成那种只会吞噬的怪物！
一股无比强烈的抗拒感，如同溺水者在沉入深海前爆发出的最后求生欲，从她灵魂深处迸发！这股抗拒的目标，不仅仅是外界那颗由变异骑士首领轰出的、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光球，更是她体内那个正在欢呼雀跃、试图将她彻底同化、拥抱她“回归”的“古老本质”！
“呃啊啊啊——！”
林墨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她燃烧着银焰，其中已掺杂了一丝不祥的黑红丝线的瞳孔剧烈地颤抖着，视线的焦点在疯狂与清明之间飞速切换！
而在她的意识深处，一场远比外界战斗更加凶险、更加惊心动魄的内战，已经爆发！景象光怪陆离，仿佛创世与灭世同时上演。
她的意识深处，是一片无限延伸的、温暖而浩瀚的银色海洋。海洋本身散发着包容一切、接纳一切的、回归母体般的终极诱惑。在海洋的最深处，那个巨大到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不可名状的伟岸存在，正发出心满意足的、如同星辰共鸣般的低语。无数条由纯粹本源构成的银色触手，正从四面八方向她意识的核心缠绕而来，许诺着永恒不朽的力量与摆脱一切痛苦的解脱。
而在这片银色海洋的中央，是她的“自我”——一座在风暴中摇摇欲坠、面积正在不断缩小的意识孤岛。岛屿上，站着的是一个模糊、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林墨”的身影。这个身影，代表着她身为人类的理性、记忆、情感，以及那份不甘被彻底同化的、最后的倔强。
孤岛的外围，则是刚刚被她失控吞噬进来的、仍在疯狂挣扎咆哮的黑红色亵渎能量。它们如同污浊、恶臭、充满腐蚀性的浪潮，正不断地拍打、侵蚀着孤岛的边界，让那代表“自我”的立足之地变得岌岌可危。
银色海洋在同化，黑红浪潮在侵蚀。她的“自我”，正处在被两面夹击、即将彻底崩溃的边缘。
而苏夜雪的呼喊，染血的身影和冰霜之力，如同一道横跨风暴的奇迹之桥，瞬间连接了这座即将沉沦的意识孤岛与遥远的外界现实！它像一根冰冷的锚，强行将林墨那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从银色海洋的深处，硬生生地拉回了海面一瞬！
就是这一瞬的机会！
意识孤岛上，那个模糊的“林墨”身影猛地抬头，那双虚幻的银紫异色瞳中，闪过了一丝疯狂而决绝的光芒！
他不再试图徒劳地去驱逐那些侵入的亵渎能量，反而做出了一个无比大胆、近乎于自毁的决定——主动引导它们！将这些充满毁灭、混乱、疯狂意志的污秽力量，引诱到自己身上，狠狠地撞向那些从银色海洋深处探来、试图包裹同化他的、代表着“本质”的银色触手！
“滚——出——我——的——脑——子！”
这是“林墨”的意识，所能发出的最强烈、最不屈的呐喊！
“轰——！！！”
意识层面发生了一场无声却无比剧烈的超级爆炸！银色的、代表“本源”的触手，与黑红色的、代表“亵渎”的能量，在林墨的“自我”意志引导下，疯狂地对冲、撕咬、相互湮灭！
这个过程所带来的痛苦，是任何肉体上的折磨都无法比拟的，仿佛整个灵魂被放在了磨盘上，被寸寸碾碎、撕裂！但其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那场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那几乎要吞噬她的的银色海啸，被短暂的击退了一瞬，像是受了什么委屈，把黑红色能量吞噬殆尽后就渐渐归于平静了。
反馈到外界，林墨身上那冲天的银色光芒骤然黯淡下去，那些在她身后狂舞的、如同妖魔般的能量触须虚影，也尖啸着瞬间收回了她的体内。她眼中的银色烈焰和黑红丝线，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重新露出了她原本那双神秘的紫色瞳孔。
只是此刻，那双紫瞳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疲惫、深入骨髓的痛苦，以及劫后余生般的、巨大的茫然。
她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单膝重重地跪倒在地。她剧烈地喘息着，大口呼吸着灰寂平原冰冷的空气，汗水混合着不知是银色还是其他颜色的液体，从她的额头滑落，滴在龟裂的土地上，发出一丝轻微的“滋”声。
几乎就在林墨夺回控制权的同一时间，正面硬撼能量球的苏夜雪也爆发出全部力量。她口中溢出的鲜血更多，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手中的冰剑上，所有的寒光在一瞬间尽数内敛，然后猛然爆发！
“砰！”
冰剑上的寒光暴涨，硬生生将那颗黑红色能量球彻底冻结、然后崩碎成漫天冰晶！
“走！”
苏夜雪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擦拭嘴角的血迹。她反手一把抓住几乎虚脱的林墨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拎起，另一只手挥动冰剑，洒出一片密集的冰棱，逼退了那个试图再次冲上来的变异骑士首领。同时，她对着远处已经看呆的学徒们厉声喝道：“撤退！原路返回！发信号求援！”
幸存的几人这才如梦初醒，脸上交织着恐惧与庆幸，连滚带爬地朝着来时那个隐蔽的通道口跑去。仅剩的那名黑衣守卫动作迅速，从怀中取出一枚装置，用力捏碎。一道耀眼的、带着尖锐啸声的蓝色信号弹，划破了永恒的灰色天空，像一颗孤独的流星，飞向天际。
苏夜雪且战且退，几乎是拖着林墨在移动，但她的速度却丝毫不慢。那名变异骑士首领似乎因为主持的仪式被严重干扰，加上刚才的全力一击消耗巨大，并没有立刻不顾一切地追击。他只是站在原地，用那双燃烧着黑红邪焰的眼睛，死死地、跨越遥远的距离，盯着被苏夜雪拖走的林墨，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她的气息，彻底刻入自己的灵魂深处。
两人终于冲出了能量场的波及范围，踉跄着逃进了来时的那片乱石区。确认暂时安全后，苏夜雪才松开林墨。她自己也脱力般地靠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绝美的脸庞因为失血和力竭而显得异常苍白，她紧紧按着自己的胸口，那里被狂暴的能量震荡波及，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林墨瘫坐在地上，感觉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意识内境的战争，远比任何肉体的厮杀都要消耗心神。她抬起头，看向同样在喘息的苏夜雪，眼神无比复杂。刚才那一刻，如果不是苏夜雪的……
“为什么……”林墨的声音沙哑干涩，“为什么……要救我？”她明明已经变成了那种怪物的样子。
苏夜雪喘匀了气息，冰蓝色的眼眸看向她，里面的情绪依旧复杂，但之前的杀意和纯粹的审视却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无奈的凝重。
“我救的不是你，”她的声音带着疲惫，“或者说，不全是。我救的，是可能存在于你体内的，最后一丝属于‘守望者’的……希望。”
“守望者？”林墨想起了那本禁书和徽章。
“那些变异的光，你也看到了。”苏夜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沉眠尖塔的方向，那里黑红色的能量场正在重新稳定，但明显虚弱了很多，“那不是寻常的邪恶。能够污染圣光，将其扭曲到那种地步的力量……这背后牵扯的东西，可能关乎整个‘幻梦境’的存亡。”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林墨，带着一种审视，却不再充满敌意：“你的‘本质’，很危险，但或许……也是目前唯一能对抗那种亵渎力量的存在。在你彻底失控，变成比那些东西更可怕的怪物之前，我需要你这份力量。或者说……这个世界可能需要。”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警告：“但这不代表我信任你。刚才你展现的吞噬能力，让我更加确信你的危险性。从现在起，我会盯着你，寸步不离。如果你再有失控的迹象……”
苏夜雪没有说下去，但意思明确。
林墨沉默了。苏夜雪的话很直白，这并非出于善意或信任，而是一种基于局势的、冷酷的利用和制约。但比起之前纯粹的敌视和杀意，这种建立在共同威胁和相互需求之上的脆弱关系，反而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真实。
她需要苏夜雪的力量来压制本能，避免彻底疯狂；而苏夜雪或者说她背后的势力需要她这份危险的“本质”来对抗未知的强敌。
一种脆弱的、行走在刀尖上的盟约，在此刻无声地达成。
林墨看着自己依旧在微微颤抖、皮肤下银色流光若隐若现的手，苦涩地笑了笑。
活下去的路，果然布满了荆棘与火焰。但至少，她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这片无尽的灰暗了。
“我……尽量控制。”她低声说，这既是对苏夜雪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告诫。
苏夜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两人在巨石后休息，等待着可能的救援，或者……下一波敌人的到来。灰寂平原的风，依旧呜咽低语着，诉说着古老的秘密与即将到来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