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走进集市，脚步没乱。
阳光斜照在摊位间的石板路上，映得一块碎玻璃反光刺眼。
他眼角扫过那道亮，同时察觉身后有脚步贴了上来——不是路人那种随意穿行的节奏，是刻意压低、却藏不住焦躁的拖沓声。
那人停在他半步外，影子斜斜切过来，卡在他右脚边。
“哎，你这胸针哪儿来的？”
声音粗，带着酒后的黏腻。
梅林没回头，只微微侧脸，余光瞥见是个穿皮夹克的男人，满脸横肉，左耳三个金属环闪着油光。
对方眼神死盯着他领口那枚暗晶胸针，瞳孔里有种饿狗看见骨头的光。
梅林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领，指尖轻轻拂过胸针表面。
深紫色晶体在日光下流转出一层幽芒，一闪一颤，仿佛有生命在呼吸。
他故意放慢动作，像是怕弄坏什么宝贝，一边低声说：“这是我娘留下的护身符，不能给。”
“护身符？”那人咧嘴一笑，牙缝里还卡着肉丝，“乡巴佬戴得起这种东西？别糊弄老子。”
旁边几个摊主开始往这边看，但没人说话。
卖烤串的老头默默把铁叉往身前收了收，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拉着孩子快步绕开。
地痞伸手就抓。
五指张开，直扑胸针。
指甲黑黄，指节粗大，一看就是常干勒索的主。
梅林顺势后仰，肩膀一缩，左手本能护住胸口，动作幅度刚好够大，显得惊慌失措。
可右手却在袖中悄然一转——抑制环松开一丝缝隙。
一缕气息滑出。
极淡，几乎不可察。
贴着地面蔓延，像夜雾爬过青砖，无声无息卷上那人的鞋底。
下一秒，地痞整个人僵住。
手指离胸针只剩两寸，可他突然像被雷劈中，整条手臂弹开，脸色瞬间煞白。
他听见了。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脑子里炸开的一声低语——
【蝼蚁，也敢伸手？】
那声音没有具体内容，却带着千钧重压，仿佛从远古深渊里爬出来的审判。
他的心脏猛地抽搐，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膝盖不受控制地发软。
“鬼……鬼东西！”他喉咙挤出嘶喊，踉跄后退两步，撞翻了一个香料筐。
干辣椒和孜然粉撒了一地，呛得他咳嗽不止，但他顾不上拍打，转身就跑，连滚带爬冲进人群，头也不回。
围观的人愣了几秒。
“刚才那是……魔气？”有人小声问。
“看着像虚空系诅咒吧？听说沾上会做噩梦到死。”
“要不要报公会？万一他是通缉犯呢？”
一个穿灰袍的大叔已经转身要走，手刚搭上街角告示牌的铜铃。
梅林立刻变了脸色。
他拍着胸口喘气，声音不大不小：“吓死我了……我只是个来找工作的外乡人啊……”语气惶恐，眼神无助，活脱一个被混混欺负的底层求职者。
人群安静了些。
有人嘀咕：“看他那样也不像坏人，说不定真是老家带来的老物件。”
“现在这些地痞真没法管，专挑看着好欺负的下手。”
灰袍大叔停下动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梅林缓缓后退，一步步挪到一家香料铺的遮阳棚下。
干草和八角挂在头顶，气味浓烈，正好遮掩身形。他靠在墙边，终于能低头检查胸针。
指尖轻触背面。
冰凉，但内部有一丝微弱共鸣，像心跳。
这玩意儿不是普通饰品。
它是魔界贵族间流传的信物，天生带威慑力，对低智生物尤其有效——比如醉汉、地痞、流浪魔物。
刚才那一缕魔气只是引子，真正起作用的是胸针本身对弱者的压迫本能。
他记住了。
掏出本子，翻开一页空白处，写下：
“暗晶反应：可触发低智生物本能恐惧，慎用。”
合上本子，塞回口袋。
抬头时，脸上已恢复平静。眼神不再有半点波动，像一口深井。
不远处传来茶香。
街角有家小店，木牌上写着“清心茶寮”，门口摆着两张竹椅，坐着两个穿便服的男人。其中一个正说话，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
“……勇者公会最近查得严，说是上面来了命令，所有F级觉醒者登记造册，还得录魔力波纹。”
另一人冷笑：“怕是有内鬼呗。上次雷霆分部那个事还没完，现在又来这套。”
“嘘，小声点。听说这次不是总部下的令，是光辉分部那位亲自提的。”
“艾莉亚·光辉？她管这么宽？”
“人家可是会长，又是天才觉醒者，背后还有魔法师协会撑腰。你说她管不管得着？”
梅林站在原地没动。
光辉分部，这个信息被他悄然记下。
正要抬脚朝茶馆方向走，忽然感觉胸前一滞。
胸针又亮了。
这次不是反射阳光，而是自身泛出一层暗紫光晕，持续三秒，随即熄灭。
他皱眉。
这不是人为触发的。
意味着附近有同类能量源在呼应——要么是另一枚暗晶制品，要么……是携带虚空水晶的活体目标。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集市人流如常。
卖糖葫芦的小贩推车经过，孩童追着风筝跑过，商贩吆喝着打折清仓。一切看似平静。
但在他视线掠过南区拐角时，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黑色斗篷，兜帽压得很低，手里拎着一只密封箱，边缘渗出淡淡的金属氧化味。
就是它。
和他在入境时闻到的一模一样。
虚空水晶泄露的气息。
那人走得不快，但路线刻意避开主道，专挑摊位间隙穿行，明显不想引人注意。
梅林缓缓抬起手，假装整理衣领，实则将抑制环再次收紧一圈。
体内那股力量依旧蛰伏。
但他知道，有些事，已经开始动了。
他迈步跟上，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
斗篷人的影子投在石板路上，拉得很长。
箱子底部滴下一滴液体，落在地上，发出轻微“嗤”的一声，青石表面立刻腐蚀出一个小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