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的手指刚碰到认证卡的边缘，发放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就“啪”地一声把登记板推了过来。
纸页哗啦作响。
“M码软甲缺货。”那人眼皮都没抬，手指往旁边一指，“要么等明天补货，要么领L码凑合。”
梅林没动。
他站在那儿，肩线微塌，呼吸节奏还维持着考核结束后的那种迟缓感。
额角的汗渍已经干了，但脸上那层疲惫没擦掉。
“我赶着回家休息。”他说，声音压得有点哑，像是喉咙里卡了灰，“能不能通融一下？”
“规矩就是规矩。”分发员终于抬眼，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制服领口歪着，袖口沾了点油渍，“见习者也得分先后。你前面还有三个没领呢，人家都排队。”
他说完，又推过来三张表格。
“先填申请单，审批流程走完才能发。系统不认手写，必须打印存档。”
梅林低头看那几张纸。
字体小，格子密，问题从“过往战斗经历”到“魔能亲和类型”全要手填。最底下还有一行加粗提示：虚假填报将触发监察科复核程序。
典型的卡人手段。
不是真缺货，是不想让你顺顺利利拿走东西。
他嘴角没动，眼神也没变，只是左手无名指在裤兜里轻轻蹭了下铜币。
那枚铜币是他从安置中心带出来的，表面刻着魔界旧历的年份，边缘磨得发亮。
现在它正贴着抑制环内侧。
但他知道，只要指尖一动，就能让那一缕被封住的魔气顺着经络滑出来，细如发丝，无声无息。
他缓缓吸了口气。
然后开始填表。
笔尖落在纸上，字迹工整，速度不快不慢。每写一个字，指尖就借着摩擦力微微施压，把一丝极淡的深渊波动送进铜币。
这股气息不会攻击，也不会残留。
它只作用于神经传导——精准到能让人手腕突然抽一下的那种程度。
分发员靠在椅背上，一边刷终端一边冷笑。
下一秒，他的右手猛地一抖。
笔“当啷”掉在台面上。
他皱眉去捡，顺手扶了下窗台边刚取出的密封箱——那是梅林的新制服，还没拆封。
可这一扶没扶稳。
箱子边缘撞上支架，整个翻出去，直直砸进窗下的排水沟。
“哗——”
污水溅起半米高，黑色软甲当场被脏水浸透，表面浮起一层油膜。
“你！”分发员跳起来，脸涨成猪肝色，“干什么！故意的？”
梅林抬起头，表情像是刚反应过来。
“啊？”他眨了眨眼，“我没碰你啊。”
“你站这儿影响我操作！”对方怒吼，“监控拍得清清楚楚，是你气场不稳导致笔脱手！”
梅林没争辩。
他只是看着那套泡在污水里的制服，叹了口气：“所以……还能再拿一套吗？”
“你以为这是超市货架？”分发员咬牙切齿，“损坏物资要报备事故流程！你还想领？做梦！”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梅林轻飘飘一句拦住。
“那我就只能上报‘后勤阻挠新晋勇者领取基础装备’了。”
语气平得像在说天气。
分发员脚步一顿。
他知道这个流程。
一旦上报，三天内必须给出书面解释。而这种事，上面从来都是宁可罚错也不愿担责。
更麻烦的是，刚才那一幕全程有记录仪拍摄。他摔倒箱子的动作太明显，根本没法赖到别人头上。
他慢慢转过身，盯着梅林看了两秒。
眼前这人还是那副蔫头耷脑的样子，肩膀塌着，手搭在台面边缘，连指节都没绷紧。
可不知怎么，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好像从进门到现在，这家伙就没真正慌过。
哪怕被刁难、被拖延、被甩脸色，他也只是“嗯”“好”“明白了”地应着。
分发员咬了咬后槽牙，最终转身走向仓库。
五分钟后，他拎着一个新的密封箱回来，重重摔在台面上。
“拿走。”
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梅林没急着接。
他先看了眼箱子上的条形码，确认是全新未拆封状态，这才伸手接过。
“谢谢。”
两个字说得标准又客气。
分发员冷哼一声，抓起终端就开始录事故报告。
梅林转身前，余光扫过对方正在敲击键盘的手。
那只手还在轻微发抖。
他知道，那是魔气扰动神经后的残余效应，通常持续三到五分钟。
足够他离开现场了。
他抱着箱子往走廊深处走，脚步不快，姿态依旧懒散。
经过拐角时，左手无名指轻轻擦过裤兜边缘，把铜币重新塞回内袋。
那枚暗晶胸针依然安静地别在领口内侧，没有任何异样。
直到他走进更衣区门前，才停下脚步。
前方是一排金属门，标着“更衣室A-F”，灯光从门缝底下透出来，照在他脚边。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箱子。
包装完好，封条未损，重量适中。
一切正常。
除了左手中指第二节指腹，还残留着一丝极细微的温热——那是魔气流经时留下的痕迹，像烧红的针尖擦过皮肤，转瞬即逝。
他没去擦。
只是抬起手，把箱子换到另一侧，准备推门进去。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
走廊尽头的发放窗口，分发员猛地抬头，视线穿过空荡的通道，死死盯住他的背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心悸。
就像不知道刚才那一跤，究竟是不是自己失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