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的手指还在口袋里摩挲那抹泛紫的金属粉,走廊灯光打在指尖,灰渍边缘闪了闪。
他刚拐过三楼转角,迎面一道影子斜切进来。
艾莉亚站在侧廊出口,战术平板夹在臂弯,制服袖口露出一截银色手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新人都要参加基础对抗测试。”她语气平淡,像是通知天气,“你顺路一起。”
梅林脚步微顿,没抬头看她,只点了点头:“好。”
他没问时间地点,也没装傻打听规则。
太问得多的人,容易暴露准备过度。
反而是这种干脆利落的回应,才像个只想混过考核的普通新人。
艾莉亚盯着他看了两秒,眼神扫过他的肩膀、手腕、脚踝——她在找发力前兆。
可梅林站姿松散,重心偏后,整个人像根被风吹歪的旗杆,毫无攻击性。
她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在地板上,节奏稳定得像倒计时。
梅林跟在后面,视线落在她后颈那一小片露出来的皮肤。
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味,混合着金属冷却液的气息——那是镇定剂和装备维护油的味道。
战斗后遗恐惧症的老毛病又犯了,但他没点破。
训练场在四楼东区,门禁刷的是临时权限卡。
梅林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护甲时故意手滑,让肩甲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抱歉,有点紧张。”他弯腰捡起,拍了拍表面灰尘。
旁边几个新人交换眼神,有人轻笑出声。
“这哥们怕是连模拟战都没打过。”
“别说了,人家好歹过了实战考核。”
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够传进监督台。
艾莉亚坐在高位,打开数据面板,目光锁定中央区域。
魔法结界正在充能,地面浮现出网格状光纹,压力感应系统启动后会记录每一次受力角度与肌肉收缩频率。
她不需要看到爆发力,她要看的是控制力。
尤其是——那种不属于见习者的本能反应。
铃声响起,第一轮对抗开始。
梅林抽中对战三具低阶傀儡,型号为“岩爪Ⅱ型”,动作迟缓但力量强劲,专用于测试新人应变能力。
他握紧训练剑,摆出标准起手式,动作规整得像教科书插图。
傀儡冲来时,他退了一步,格挡角度偏低,右脚踩错节奏,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第二具傀儡趁机突进,左勾拳直奔面门。梅林抬臂防守,却慢了半拍,肩膀被砸中,护甲发出警报音。
“防御值下降37%。”
他喘了口气,额角渗出汗珠——由魔气调节体温伪造的生理反应,连红外监测都骗得过去。
第三具傀儡从侧翼包抄,三重合击即将成型。
就在傀儡铁爪即将扣住他咽喉的瞬间,梅林忽然放低重心,左臂外展,防护空档大开——正是艾莉亚在昨日战术课上重点批评的“自杀式站位”。
她瞳孔一缩。
下一秒,人影掠入场中。
银光划破空气,三具傀儡同时僵住,关节处亮起红痕,系统判定为“致命斩击”。
艾莉亚收剑,转身面对梅林,声音冷得像冰水浇进耳朵:
“你的防守意识太差。”
梅林低头站着,胸口起伏,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谢谢会长……救我一命。”
“这不是救。”她盯着他,“这是纠正。如果你在真实战场上犯这种错误,早就死了。”
“我知道……我会改的。”他语气诚恳,甚至带着点羞愧。
台下安静了几秒,刚才笑得最响的那个新人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艾莉亚没立刻离开。
她走到记录终端前调出数据流,眉头微皱。
——能量波动正常,肾上腺素峰值符合惊吓反应,肌肉震颤频率与初学者一致。
但她不信这么巧。
刚才那一招破绽,不是失误,是精准投放的弱点。
可如果真是高手伪装,怎么会允许自己被逼入死角?更不会让救援者轻易介入节奏?
高手都喜欢掌控全局,而不是把主动权交给别人。
她回头看了眼梅林。
他已经脱下护甲,正蹲在地上整理绑带,动作笨拙得像个刚学会穿军靴的新兵。
或许……真是个运气不错的菜鸟。
“明天早上七点,一对一指导训练。”她突然开口。
梅林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不敢置信:“啊?我?不用了吧……会长您那么忙……”
“这是命令。”她说完转身就走,脚步没停。
梅林站在原地,嘴角压得很低,但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知道,这场试探结束了。
而他赢的方式,是让自己看起来**输得更惨一点**。
半小时后,员工休息区。
梅林靠在窗边饮水机旁,手里拿着一杯温水。
窗外是曙光城的傍晚,霓虹灯刚开始亮起,映在玻璃上像一片流动的血。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展开,是一页手写笔记。
字迹潦草,线条歪斜,内容全是基础格挡要点和常见失误分析,比如“左肩回收过慢易被侧袭”“蹬地发力顺序错误导致失衡”等等。
全是废话,但写得极其认真。
他还特意在页脚画了个小箭头,标注“请教会长指正”。
这张纸,会在今晚出现在艾莉亚的办公桌上。
他会用这份“学习态度”,彻底洗掉她心里最后一点怀疑。
远处传来电梯开门声。
他没回头,只是把纸重新折好,塞进制服内袋。
左手依旧藏在口袋里,指尖轻轻擦过那道环形烫伤疤痕。
疤痕微微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
他不动声色地收紧抑制环,魔气波动归于平静。
走廊尽头,一扇未关严的档案室门缝里,有道极细的光线扫过地面。
紧接着,金属探测器的指示灯闪了一下,随即熄灭。
梅林喝完最后一口水,将纸杯捏扁,丢进回收桶。
桶底已有三个相同的杯子叠在一起,摆放角度完全一致。
他转身走向宿舍通道,步伐懒散如初。
右手扶过墙面时,指尖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划痕。
三分钟后,一名清洁工推着拖车经过,停下,盯着墙上的痕迹看了两秒。
然后低头看了看回收桶里的四个纸杯。
她伸手取出最上面那个,翻过来,底部有一圈极淡的紫色印痕。
她没说话,把杯子放回去,推车离开。
灯光忽明忽暗。
墙面上那道划痕,缓缓渗出一丝黑雾,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