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子悬在奶油上方，梅林的手指微微发麻。
那滴血已经压回掌心，裂纹铜币被紧紧攥住，边缘割进皮肉。
刚才那一瞬的深渊回响像根针扎进神识，现在还在颅内嗡鸣。
他缓缓放下叉子，用纸巾擦了下嘴角，动作慢得像是被甜腻齁住了呼吸。
其实是在调频。
抑制环在左肋下滚烫，魔气和人界法则的摩擦声像砂纸磨骨。
他借擦拭的动作压住侧腰，把气息一寸寸收进丹田，不让一丝外泄。
宴会厅的笑声还在继续，炸鸡的油香混着果汁挥发的甜味，盖不住空气里那缕铁锈似的波动。
还没散。
他眼皮垂着，耳廓却绷紧。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不是服务生那种轻快节奏，而是军靴踩地的顿挫，三个人，步伐一致，明显是冲着主桌来的。
“哟，这就是新晋英雄？”
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笑意。
一个穿雷霆分部制式铠甲的男人站到桌边，肩章上烙着闪电徽记，手里拎着一瓶没开封的烈酒。
梅林慢慢抬头，眼神有点涣散，像是刚从疲惫里挣扎出来。
“你、你是哪个分部的？”他嗓音发虚，“这蛋糕……还没吃完呢。”
对方愣了一下。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羞辱词，结果开场就被一句“蛋糕没吃完”打乱节奏。
“雷霆分部。”男人冷笑，“特地来祝贺你们S级任务圆满成功。”
他说“特地”两个字时咬得特别重，目光扫过艾莉亚，又落回梅林脸上。
“不过嘛。”他把酒瓶往桌上一放，“见习勇者参加S级编组，公会最近这么缺人？还是说……有人走后门？”
周围安静了一瞬。
老队员们交换了眼神，没人接话。这种跨分部挑衅，尤其是雷霆对光辉，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莉娜猫耳贴头，爪刃手套在桌下轻轻摩挲，像是随时要拍案而起。
艾莉亚没动，手指搭在剑柄上，但没敲击。
梅林却笑了下，挠头：“你说得对，我也觉得我不该去……所以我全程躲最后面啊！你们问问队长，我有没抢输出？”
他转向艾莉亚，语气诚恳：“会长，我能拒绝吗？我刚吃太饱，怕吐出来。”
一句话，把球踢回组织规则。
艾莉亚看着他，没说话，但眉梢微不可察地松了半寸。
挑衅者脸色变了变。
本想逼梅林当场演示战斗技巧，让他暴露实力或违规使用能量，结果这家伙直接搬出流程制度，还把自己包装成被动执行的菜鸟。
“躲后面？”那人冷哼，“那你倒是说说，魔狼群为什么只盯着你扑？技术人员报告写了，它们的攻击路径全指向你一个人。”
“哦。”梅林点头，“那是我站的位置刚好背光，影子投在地上像个大坑，动物都怕掉下去，本能绕道呗。”
“放屁！”另一名雷霆队员突然开口，“你根本就是诱饵！一个新人敢往最危险的地方站？谁信？”
梅林肩膀一抖，像是被吼懵了。
他低头看盘子，手有点晃，指尖蹭到果汁杯沿。
“我……我没想那么多。”声音低下来，“我就想着别拖后腿，结果风一吹，衣服贴背上，凉飕飕的，我就往前挪了两步……谁知道后面来了这么多狼。”
他说得磕巴，表情茫然，活脱一个被任务吓破胆的新兵蛋子。
可就在他说话时，鼻腔微动——对方袖口飘来的气味不对劲。
不是汗味，也不是金属腥气，而是极淡的一丝冰晶腐臭。
虚空水晶。
而且是经过三次提纯后的残留物，只有长期接触的人才会沾上这种味道。
梅林心里咯噔一下。
雷霆分部的人，怎么会有虚空系的能量痕迹？
他不动声色地把果汁杯往旁边推了推，右手顺势滑向桌布下，摸到了那枚渗血的铜币。
还在震。
不是预警，是共鸣。
“少装了！”最先开口的男人猛地拍桌，“一个魔族也配穿勇者制服？你觉醒检测报告是不是伪造的？有没有位面通行证？敢不敢拿出来晒？”
全场骤静。
连空调出风的声音都像是被掐住了。
艾莉亚瞳孔一缩，手指终于敲了一下剑柄。
莉娜直接站起身，椅子腿刮地发出刺响。
梅林身体一僵，脸色瞬间发白。
他手一抖，果汁杯翻了。
橙黄色液体顺着桌布往下淌，浸湿了他的裤腿。
“对……对不起……”他结巴着，手忙脚乱去扶，结果越弄越糟，整片桌面湿漉漉的。
服务生连忙过来收拾。
梅林低着头，声音压得很轻，却每个字都清晰：“我是合法持证觉醒者……位面通行证在人事档案里，编号G-7429。你要查，可以走公会监察流程。”
说完，他抬头看向门口方向的服务生推车：“麻烦换块毛巾。”
语气平静，像在点一杯饮料。
没人再说话。
那三个雷霆队员脸色铁青。
他们本想借质疑身份把梅林逼到角落，甚至逼他动手暴露非人特征，结果对方不仅没慌，反而用最标准的行政流程反将一军。
更可怕的是，他说出了自己的档案编号。
这不是一般人能记住的东西。
除非……他早有准备。
为首那人咬牙：“我们走。”
转身时，衣角带风，掠过门框边缘。
梅林没抬头，只是右手接过新毛巾，缓慢擦拭手指。
左手仍压在桌布下，铜币紧贴掌心。
他闻到了。
那人离去时，袖口甩出的最后一缕气息——除了虚空水晶，还有微量鳞粉。
和雷恩·雷霆机械义肢上涂的防腐剂同源。
果然是他派来的。
“咳。”艾莉亚清了下嗓子，“继续吧，别耽误大家吃饭。”
气氛慢慢回暖，但没人再大声说笑。
莉娜重新坐下，猫耳始终朝向门口，嘴里嘀咕：“虚空味儿都熏到宴会上了，真是不要脸。”
梅林没回应，只是把毛巾叠好放在盘边，动作整齐得不像个刚受惊的人。
他盯着那块未吃完的蛋糕。
奶油塌陷处，露出底下银色芯片的一角。
追踪器还在发脉冲。
但他不在乎了。
真正危险的，从来不是藏在甜点里的玩意儿。
而是那些穿着正规制服，打着“巡查”旗号，却把虚空污染带进公会大厅的人。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靠回椅背，闭眼假寐。
可右手食指，在桌下轻轻点了三下。
三短。
暗语。
意思是：目标已标记，来源确认，等待反制指令。
下一秒，天花板通风口的栅格，极其轻微地转动了半度。
